野田黄雀行(170)+番外
白玦絮絮叨叨说:“用红鸾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用白酒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让鹤子给你秘方,就可以把我的皮肉完整脱下来,骨头洁白无瑕,是顶好的收藏品,几百年都不会坏的。你不要把我泡水,老话说,干百年,湿千年,半干不湿就半年,我会很容易坏掉。云无渡,这是我压箱底的本事,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是吗?”云无渡打断他,他咬着牙往上走,口腔内有隐隐的血味,但他分辨不出来是自己的血,还是白玦的血。
“为什么救你,是吗?”
“或许,有两分是因为师尊。”
云无渡重重跪下去:“因为她也这样背过我。”
白玦轻声说:“是吗。”
“有一分是因为我爹娘,因为你是他们拼死也要护住的皇帝。还有三分是因为阿瑾,你当初救我一命,无论目的如何,这都是事实。”
白玦贴着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剩下四分呢?”
“因为你,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心里产生了不应该的想法,为了消除这个错误,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因为没有立场的心疼,心疼里夹杂着一点恨,让『爱』都无法名正言顺。
如果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就好了。
如果我们的人生轨迹从没有重叠过就好了。
如果,可以早点抛去累赘,坦诚自由地顺遂本心就好了。
白玦轻轻笑了一下,这一下,让血从他鼻子里喷了出来,他已经习惯了,动都没动弹一下:“这么讨厌我吗?明明脸都是一样的。”
“……”
白玦侧过脸,用沾血的嘴唇亲了亲他的肌肤:“可还是救我了。”
“我只是遵从本心罢了。人生在世,就是要狂一狂再死。”人间百年俱似梦,天地随我徜徉,难得有情狂放纵,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白玦突然说:“不够……”
云无渡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辈子不够。如果要死,我们一起死好吗?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死在一起……”
白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毫无声息。
“白玦?”云无渡侧过脸像看一眼他的情况,白玦的脑袋被他一碰,软软地歪向一边。
“白玦?白玦?阿瑾!别睡过去!睁开眼睛!”
“哎呀!”萧於菟跑过来摸了摸白玦的脉搏,对萧誓大喊,“糟糕!哥哥,他要死掉啦!”
“什么!”萧誓猛地回头,不等他说话,忽然,视线上方掠过一道阴影。
一只大白狐狸跳上山阶,灵巧轻盈,一跃三个台阶,从众官兵和萧誓头顶上飞跃而过。
它口中叼着一抹黑色的东西,耷拉着。
白雾从它的毛发里涌出,随着它奔走,雾气袅袅,腾云驾雾,仿佛神妃仙子的裙摆,步步生莲。
不只是萧誓看到了,满天稷山弟子和官兵都看到了。
尤其是凡人官兵们抬起头,吓得毛骨悚然:
“狐狸?”
“狐狸在飞!”
“哪来的狐狸?”
“妖怪!”
“它咬着什么东西?”
站在望山台的明世镜大骇,他一眼就看出来,白狐狸口中咬着的,分明就是那日被他刺死的黑狗。当即他就站不住了,提剑飞身追了上去。
仉端眼睛也是一亮:“是木山的狐狸!十三,你抱稳了!”
他挣脱萧誓的桎梏,大步追上去。
大白狐狸每走一步,它身体后面延展出来巨大的蓬松的尾巴,越来越舒展,越来越蓬松,直到最后,铺天盖地的七条尾巴在空中扭动。
它走过的山阶都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在光芒之中,翠绿的树梢若隐若现。
靠得近的官兵们也都看见了这海市蜃楼般的幻觉,他们不敢再进一步:“蓬莱!一定是蓬莱!”
“妖怪!”
“别再往上走了!撤!撤!”
白狐狸轻巧一蹬,越过云无渡的头顶,柔软的尾巴扫了一下两人,下一秒,它的落脚点绽放出白光,身影消失了。
白光向外扩散消弭,将周围吞入其中。
萧於菟瞪大了眼睛,翻身要逃走,但来不及了。
连带着云无渡和白玦的身影,一并消失在白光中。
“师兄!”
仉端大喊一声,紧随其后,和仉璋的身影一道消失白光中。
“阿妹!”萧誓大跨步追了进去。
石破玉和燕穆御剑一个俯冲,堪堪在白光消失的瞬间,钻入其中。
就连明世镜,也冲了进去。
应天欢凝重地望着这边的情况,和仉天帝交换了一个眼神,仉天帝道:“去把那些官兵赶下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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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渡踉跄了一下,扶着树干站稳了,背手摸了一把背上的白玦,他闭着眼睛,云无渡担心他死了,特意摸了把鼻息,白玦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作为回应。
没死就行。
他抬起头,眼前蓝天灰暗,山风凝涩,山林腥臭,天生异象,他们站在林子里,密不透风的同时,一点小动物的动静都没听到。
来得不是时机。
那只白狐狸伏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皮毛散发着莹莹白光,它圈成一个圈,低头舔着爪子下的黑狗。
居然是小黑。
小黑和白玦一样闭着眼睛,胸口处的皮毛被血痂黏成一绺一绺的,白狐狸慢慢舔着小黑的耳朵,坚持不懈地舔着,给它顺毛,把它肚皮上的血块草根都舔干净,重新变回那只干干净净的小狗。
云无渡忽然觉得喉咙有些作梗。
但狐狸才不管人类的多愁善感,它依旧在非常专注认真地舔毛,就在云无渡忍不住告诉它小黑已经死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