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102)+番外
朱槿一身朱衣,顶着大雪迈上金殿,高炜守在门前,见到她一礼,却道:“殿下,陛下此时正在同朝臣议事。”
朱槿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换了个问法:“敢问高公公,殿内是何人?”
高炜斟酌片刻,答道:“是沂国公与英国公。”
纸伞上的雪重,修仁的手稍微偏了偏,落下不少雪在地上。
不过地上也积过一层厚雪,此时多了几片雪花倒也全然看不出。
朱槿没有再等,转过身瞧见了接诏而来的方筹与胡徇文,倒是陈希言跟在胡徇文身后,让朱槿有几分意外。
几人向朱槿行礼,陈希言见到朱槿伞上的积雪,道:“殿下,天冷了,早些回去吧。”
朱槿迟疑片刻,对着他点点头。
方筹在一旁笑道:“倒是忘了,陈大人身份贵重,理应是位皇亲来着。”
陈希言自那日朝堂请愿过后留在了胡徇文所辖的中军都督府,做了一位参军,跟着胡徇文最近忙着清查军籍与流民入伍一事。
陈希言闻言只道:“方大人说笑,陈家如今除我以外皆是白身,不敢担‘皇亲’一词。”
方筹轻笑着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冒犯之意。只是家父一向对陈老大人心怀崇敬,我又是任职大理寺,三法司的人都时常谈及陈大人当年公正无私,刚直不阿。”
陈希言淡淡笑着,拱了拱手没有答话。
朱槿直觉陈希言不高兴,向他看去,他对自己也只是一笑。
朱槿抿唇,向几人告辞,正要擦身过去,几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耳朵里听着那声响彻云霄的“报——”
一个劲装的小太监宛如离弦之箭地带着风雪奔上大殿,高声道:“云州捷报!肃王率军与鞑靼王子阿必赤合奇袭大王子达图,夺回云州城!鞑靼愿主动放弃和亲外加牛羊八十、战马十匹,与我朝和议!”
朱槿一愣,转而换了方向,朝着何太妃的永宁宫走去。
京中严寒,卖炭的老人这时也不出门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云州此时应当也是大雪纷飞的模样。
阿图姆冷的缩在暖炉边,确实如阿必赤合所言,这小家伙在北漠确实应该很难活下去。
庭院里传来声响,却是一身风雪的赵泽兰走了进来。
何太妃忙叫人替他取下满是雪花的狐裘,朱槿缩在一旁看着众人在他身边忙活,又是递热茶又是递暖炉的,赵泽兰的脸被冻的越发如玉般白,进了门不一会儿又像是融化般染上层层红云。
他无奈地将眼眸弯起,坐到了朱槿边上,“太妃娘娘,没关系的。”
何太妃闻言露出不满,又看向怡然自得地吃着橘子的朱槿,道:“天冷还不多注意些,瞧嘉宁今年生了不知多少场寒病。”
朱槿幽幽地将手里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赵泽兰,听他小声朝自己道了谢,掰下一瓣橘子就往嘴里放。
朱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到他神情略有松动,不由得好笑。
“甜吗?”
赵泽兰苦笑着,“殿下……”
朱槿笑的更开心了。
何太妃见到两人互动,心里倒多了几分慰藉,嘴角也不由得扬起来。
赵泽兰默默吃完剩下的橘子,对着何太妃道:“今年边关风雪大,兹华如今在肃王殿下手下做事,我母亲计划着送些衣物给他,太妃娘娘要不要顺带也就给肃王殿下做一件衣裳一同捎过去?”
提及朱熙,何太妃的笑意凝在了嘴角。
朱槿看见,扯了扯何太妃的袖子,露出腕间的青玉镯,道:“叫三哥也再寻些好玉料带过来,给太妃娘娘做个镯子。”
何太妃自然是明白朱槿的意思,默了默,对两人笑道:“好。”
西北风雪满山,铁马冰河,不论云州还是肃州,其实都是如此。
最初几年朱熙去边关时,何太妃一腔慈母心临行密密缝,朱熙也穿着那些衣裳穿了不少时日,只可惜后来战事越打越多,留存下的也就没几件了。而后封了王,何太妃也想着他倒不缺这些东西,送过去的信件与物品,十天半个月也等不到一回,渐渐的也就不再送。
她自小门第不高不低,大约与赵泽兰有几分相似的身世,起初见过赵含意,却又觉得与自己的差异那般大,父母从小训导自己忍耐顺从,便是在外头吃了苦,受了委屈,也不敢叫父母忧心,全然不似赵含意那般天真快乐,仿佛不知愁。
在后宫为妃也是遵着长辈教导,步步都是知书达理的闺秀,又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她养成了这般生存的法则,也如她所愿地既不出挑也算不上冷落,走到今日也终于熬过了当年后宫的绝大多数人。
但朱熙,他原来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何太妃自小教导他忍耐,原来他不喜欢忍耐;她教育他不争不抢,原来他也想要被人看见;她教育他朱瑜和朱槿是他的弟弟妹妹,原来他并不喜欢他们。
他不喜欢父亲的偏心,不喜欢不公,也不喜欢何太妃这般忍耐和顺从地接受了这样的不公。
但他也知道,反抗意味着风险,而何太妃喜欢安稳。
她教育他要平安长大,长命百岁地活着,可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给过他那般安稳生活的机会。如今朱熙是肃王,可成为肃王之前,他是一个被赶到边关上战场的少年人。
何太妃对赵泽兰道:“今日泽兰也住在宫里吧?陛下那边由我去说。”
朱槿近来在宫中小住,少见地各种撒泼手段都用上了,何太妃也就只好顺着她,倒是很可怜赵泽兰这边刚刚亲近起来每日跑的勤快到这里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