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108)+番外
他幼时喜爱那个冰雪聪明的弟弟,魏佑冉比他父亲更亲切,更可爱,掩不住懵懂的稚气与美好。程荻喜欢这些。他所觉得美好的,单纯的,喜欢这些能够让他逃避现实的东西。
所以程荻是诚心奉佛的。
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只是都对佛心有所求。
而这样的所求,恰恰是人觉得自己越得不到,才越想借佛慈悲相度。
世家拼命掏钱,徐家花钱最厉害,也不过是恰恰因为,徐溶月越来越觉得难以拯救世家的命运。
可惜,他这人并没有慧根。
不愿意青灯古佛的皈依。
爱恨酒肉,徐溶月有着不输朱瑜的欲望。
这欲望不是昙佑的“生”,朱瑜的“权”,程荻的“圣”,这欲望只是欲望。是他想要接受世界的一切,接受他生而为人所拥有的一切的欲望,接受“徐溶月”这个人的欲望。
徐溶月只是想要做徐溶月。
他对朱瑜道:“陛下,是我赢了。”
白皙的脖子喷出鲜血,溅在朱瑜脸上。
徐溶月迎着他的剑,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那是“徐溶月”的道路。
英国公呼号起来,长长的一声“溶月”,嘶哑得难以辨别,声音却像是一声最悲壮的哀歌,响彻天空。
朱槿那是问过朱瑜,她说,“血缘,算什么?”
有一个人曾经想对徐溶月说过,世家的血,寒门的血,那又如何呢?徐溶月只是徐溶月。
自己为何一定要背负着世家的使命,去为了这个身份把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呢?
可是正因为是徐溶月,他才只能变成那副样子。
无论血缘决定了什么,又到底算是什么,徐溶月都是英国公府的天之骄子,是京华风流的少年郎,是天然倨傲、世故圆滑的徐溶月,只有徐溶月,才能真正决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从来不是被血缘束缚,只是被自己束缚。
但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
血缘,对徐溶月来说,同样是完整的他的一部分。
他赢了。走到最后,他并不后悔。
是非对错,都是徐溶月而已。
并不需要探究的意义。
这场动乱平息,英国公府徐家、恭扬侯府吕家,以谋逆之罪,押往天牢等待处决。
只是,这一次,光明正大的放出了两个小辈,恭扬侯府吕乐瑶以胡家未婚妻的身份逃过一劫,而吕乐萱却在何太妃的斡旋之中,如愿成为了朱熙的侧妃,赶赴肃州。
众多世家牵连入罪,天牢人满为患。
而后新年,朱瑜宣布了朱槿与赵泽兰正式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廿十,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随即,礼部侍郎程荻提议,大赦天下,清查罪行。
连罪世家之中,英国公府英国公与英国公世子皆以自戕伏诛,其余人等有不少是连坐而罪,皆可清查罪名,有罪依律处罚,无罪自当释放。
方筹立马驳斥,但朱瑜却提程荻为都察院副都御史,三法司全数动员,清查牢狱,如有冤屈,一律释放。
那场宫变后,吴太后中风,就此瘫痪。
而吴皇后却于混乱中失去踪迹。
北漠战事吃紧,鞑靼王庭内乱,朱瑜又举行了一场捐资,程家捐的最多,剩下小世家也都战战兢兢的随之捐出多数家当,朱瑜趁机赚了一笔,暗里又叫来了方清平父子谈话。
方筹过去敛财也不少,本想蒙混过关,却被方清平转手捐出大半私产,以儆效尤。
那些刚刚在为世家幸灾乐祸的寒门高官这下也慌忙捐资,并不知道往后等待着的陈希言主张的改革之举。
雪天过去,朱槿春日进了一趟宫试嫁衣。
田尚宫犯了错,被崔质打发去了皇陵,算是他去司礼监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莲心听闻她来,倒是主动找了过来,道:“苏尚仪二月便就要放出宫去了。”
朱槿闻言一怔,但又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道:“我到时候去送她。”
莲心便笑起来,道:“也好。”
这时姚淑妃宫中来人,莲心只好同朱槿告别,朱槿却临末时叫住她,“莲心!”
莲心回过头,看向她,露出一点疑惑。
朱槿张了张唇,想到那人的话,只是走过去,交给她一道平安符。
她冲她笑了笑,“望你平安。”
莲心低头看向平安符上的字迹,只是抬头对朱槿笑笑,“谢谢。”
灵山寺的平安符,也不知道对道姑到底有没有用。
第六十四章 大婚
很多时候,朱槿其实并不喜欢白天。
嘉宁长公主出嫁的那一日,京中许多人铭记了大半辈子,直到老了,还要同孙儿们说起那时的盛大景象。
那一日,便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白日。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主干街道被早早地挂满了红绸,漫天的铜钱洒落,宝马香车越过重重人群,慢悠悠地驶向公主府。
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挤在路边,边上的楼宇也纷纷被包下,窗边不断探出头来,围观着这一场大喜事。
天还未亮时,朱槿便自觉醒了过来,将本该叫醒她的长青长松吓了一跳。
朱槿看向两人,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异常凝重。
长青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朱槿看向她,那双眼睛似乎都要落下泪,张口却是一句:“长青……我好紧张。”
紧张到一夜没睡。
朱槿有点想哭,觉得头晕,明明昨天赵泽兰还在信里嘱咐自己多休息不要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