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109)+番外
长青和长松对望一眼,却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一点笑意。
朱槿起来后,发觉整个皇宫此时也已经苏醒,宫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赵泽兰此时应该在宗祠,朱槿随着新任的尚仪来到奉先殿拜见帝后。尽管说是帝后,但如今后位空悬,朱瑜一个人坐在那里,身边的椅子是空着的。
何太妃在一旁,身边的一个清瘦影子温柔的注视过来。
朱槿对上他的目光,看着他清明透彻的双眼,忽然觉得平静下来。
他好看的眉眼浸润过佛前的青烟,如他身上飘来一丝一缕的幽檀香气,飘渺如烟,遥远如月,然而就如他所说过的那样,他会守着自己。
就像月光终会洒落到自己的身上。
朱槿从来不必试图摘月。
在彼此的对望之中,他们默契的领悟了什么,那一份偏爱的月光,会永远落在自己身上。
朱槿想要对他笑一笑,然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何太妃急急忙忙叫人为她理装,“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朱槿环视过奉先殿的人,朱瑜见到她的眼泪,似乎也有些坐不住,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迟疑着要不要走下来。
何太妃笑着去摸朱槿的额头,“好孩子,往后要过的平安幸福,我也才有脸去见太皇太后。”
昙佑微微垂下眸,想起那个封闭的禅房里,太皇太后同自己说下的话。
那是昙佑第一次同太皇太后说话,而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是太皇太后的“对不起”。
奉先殿外传来动静,赵泽兰来了。
他与昙佑第一时间遥遥相望,半晌过后,赵泽兰对着昙佑,默然一礼。
朱槿上了辇车出宫,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宛如明珠般璀璨。
她今日是极为好看的,朱红似乎天生便适合她,在一片辉煌的红色之中,也没有夺去她的半分风采,反而因为鲜艳夺目,增添了另外的美丽。
昙佑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公主下降的依仗驶出宫墙,融入进平民百姓的烟火人间之中。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朱瑜为了朱槿的出嫁做足了功夫,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京中或许近百年,不曾再有过这般盛大美丽的场面。
猎猎的风声吹起他的僧衣,拉扯着自己走向远方。
程荻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昙佑法师,您恨殿下吗?”
他接管了督察院,对昔年魏家一事所知更多,但沉重的过往压不住城墙的风,如今所能说出的,也只剩下这一句话。
昙佑没有回头,道:“不。”
他没有恨她的资格。
因为他没有爱她的资格。
他昨日去了灵山塔,山中桃花正盛,片片红雨落到他身上,就这样睡在桃林下,是从前与朱槿相伴数年都未曾做过的事。
他如愿地在履行与太皇太后的约定,也继承济惠的衣钵。
那些细微的刺痛,又如何被麻痹,被忽略,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魏佑冉的故事早已注定。
如若这一生被捆缚,那么至少,让风将自己的一片灵魂带走,飘过世间的山川河海。
那一场大婚过后,昙佑终于在无人知晓的时间离开了灵山塔。
佛家有句有名的偈子是这样说的: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济惠对自己说过,若是他真的决定放下,便是他离开灵山塔的日子。
而这个日子,昙佑终于等到。
嘉和七年,瓦剌进犯,朱瑜正式宣布对瓦剌开战。
朱槿同赵泽兰成婚三年,决定同赵家人搬去蜀中。
朱瑜对此似乎有些不满,然而竟然最后也没有反对。蜀中不少地界是朱槿的封地,而赵家这些年也大有隐退之势,朱槿终究还是不喜欢京城,不如去蜀中那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生活。
她同赵泽兰没有所出,起初定云侯夫妇为此暗里着急过,又不敢同两人说,还是赵泽兰主动找上父母劝了劝,又等到赵兹华私自在边关娶了亲,有了孩子,朱槿与赵泽兰却还是一如既往,于是也就彻底作罢,一家人陪着在蜀中游山玩水,也颇为逍遥。
蜀中地势险峻,消息闭塞,可是仍旧时常能听见不少过时的消息传进朱槿的耳朵。
有说起京中陈希言变法改革的,也有讨论边关战事输赢的,还有提及那举国上下尊崇的大师傅昙佑又去了什么地方游历,产生了什么趣闻的。
朱槿时常作寻常人的打扮,与赵泽兰溜进茶馆里听说书唱戏。
一日听见一出唱词,是这般唱法: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赵泽兰下意识看向她,朱槿却低头笑了笑,“这词写的倒巧。”
嘉和十年,瓦剌大败,鞑靼一统北漠,与中原通商。赵兹华携妻儿回到蜀中,伯由去往肃州为官。
嘉和十二年,仲平进京赶考,朱槿和赵泽兰亲自送他,回到了京城小住。仲平一举高中,朱槿回灵山寺还愿,遇见了如海,故人相见,喜不自胜,听说了昙佑此时正在蜀中游历的消息。
嘉和十三年,朱瑜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孩子,于姚淑妃膝下抚养。
嘉和十七年,何太妃借着吴太后大寿的名义给朱槿送信,埋怨朱槿几年不回京中探望。
赵泽兰替朱槿掖好被角,看着她喝完一盅药,又才犹豫着看向她,“回京路途遥远,一路颠簸,不如等殿下身子好些了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