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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塔(71)+番外

作者: 唐平 阅读记录

一盆昙花。

不过朱槿看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一盆昙花,因为那只是一棵幼苗。

长松道:“法师说这是之前叫济善住持帮忙留意的,是向一位云南来的商人要的种子。”

朱槿看着那盆幼小的花苗,听长青继续道:“昙花喜温湿,不耐霜冻,叫我们多注意,到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

“明年春天啊……”

朱槿喃喃。

开宴前陈希言总算坐着段家的马车来了。

修仁给他们开了门,陈希言抱歉:“今日课业重,其他孩子们留了堂,这才来晚了。”

朱槿笑着道了声“无妨”,看到伯由和仲平,叫修安和修仁先把人领去前厅,偷偷问起两人的课业。

“伯由勤奋努力,仲平机敏聪慧,两个人成绩都不错。”陈希言答道。

昙明落到后面,听到朱槿和陈希言讲话,道:“你幼时念书可最不愿意叫太皇太后问你课业。”

朱槿睨他一眼,“你懂什么,我问伯由和仲平是因为知道他们课业好才问,祖母那时问我是明知我课业不好还问。”

昙明笑了笑,“歪理。”

陈希言露出意外,“我以为殿下幼时应该课业很好呢。”

朱槿看向他,陈希言笑眯眯的,道:“二祖父说贤妃娘娘从前经常说殿下喜欢读书。”

“是吗?”朱槿露出一点落寞的笑意,“可能只是喜欢故事吧。”

第四十二章 自焚

朱槿喜欢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就像一个个美丽多彩的世界。

那些折子戏、志怪小说,一切一切的故事,都是与自己枯燥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即使自己身为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她也依然会羡慕那些主角们的特别,有的善良,有的勇敢,有的好,有的坏。

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朱槿很羡慕那些故事。

她不是卓文君,遇见不了世上那个唯一的司马相如;不是昭君,没有人拿自己的画像去欺骗皇帝;也不是色空,没有勇气与本无一同下地狱。

明月照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会觉得月亮很近也很远。

她分明触不到月亮,可是月光却能洒落她一身。

那些故事离她很远,又似乎很近。

她与卓文君一样,身边有一个才华满溢的翩翩公子,与昭君一样,有机会去做那个出塞的公主,也与色空一般,爱恋着一个小和尚。

朱槿想,或许很久以后,自己的故事也会流传下来,被另一个世界上的人钟爱。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可以容纳很多相似又不同的故事。

但只有在自己的故事里,她才是那个唯一的主人公。

朱槿希望自己喜欢自己的故事,等自己老了,回首往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曾经有过很多很多令人难忘的过往,既有开心快乐,也有悲伤痛苦。

当她回首往事,想起这一天时,依然会觉得开心和痛苦。

然而生命走到尽头,她忽然想起赵泽兰的话。

他说:

“人的一生,也不过是浩浩千秋的沧海一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这一天只是她与她几十载人生里的每一天一样,十二个时辰,太阳东升西落,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写着自己的故事。

她举起酒盏,在属于自己的那座公主府中设下宴会,邀请了三五好友,笑着与他们一一碰杯,道:“新居荣福,禄寿全荣!”

她不知思念着哪位不归人,将自己亲手酿的花酿一饮而尽,嘴角笑意,眼中明亮,却分明落下泪来,对他们道:“祈愿我身边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求长命得长命,求富贵得富贵!”

她那般衷心地祈愿着那个人长命富贵,福寿绵绵。

佛祖啊,信女奉您千万日。

但您终究不愿渡我。

夜风从京城吹去灵山,朱槿醉眼朦胧,独自登上高阁,遥遥望去窗外群山之间亮着一星灯火的灵山塔。

若是再迟一刻闭眼,或许她就会看见,塔下不远处,属于昙佑的那间小禅房,同样燃起微末的火光。

烟尘缭绕,盘旋而上,缠绕在明月之上,为之覆上一道浓黑的飘带。

最先看见这场火的人是赵泽兰。

他是从那片桃林过来的,如海告诉过他,昙佑的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菩提。

赵泽兰绕开灵山塔走到那株菩提下时,那座破旧的禅院里透过窗棂,燃着无比明亮的光。

他秋水般的眸子仿佛都被亮光烫到,错愕到似乎难以理解眼前的一切。

井水冰凉,从头顶浇下来,赵泽兰全身湿透,冷的在风里打颤,随后冲向了那间明亮灼热的禅房。

整间禅房朴素整洁,一张桌案,一架木床,一个柜子,此外再无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

昙佑倒在桌案上,床上还燃着放倒的油灯,火是从床上烧起来的,再从被子帘子逐渐蔓延四方,愈演愈烈,愈烧愈大。

赵泽兰闻到了刺鼻的油味儿,从墙根处传来。

他皱眉,在一阵一阵热浪扭曲的空间中走进昙佑,他的僧袍已经焦黑卷曲,因为失去意识而松开的手边放着一个瓷白的罐子。

赵泽兰用湿衣服捂着口鼻,又将外袍脱下来,搭在昙佑身上,同样遮掩住他的呼吸,直觉一般的拿起那个罐子,背着他冲出门。

那扇破旧但坚固的房门,朱槿当年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将它拍烂,却在赵泽兰背出昙佑后的下一刻轰然倒塌,火光再也掩不住,亮堂堂的照亮了整个院子。

升上天空的浓烟变粗,从轻薄的飘带化作一条可怖的巨蟒,不断缠绕着天边那轮明月,最终将它绞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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