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uher[GB](2)
她应该,早就离开了吧。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过去找她,失望了又犯矫情。
心裏固然这麽想,他却被时隔多年的一句“舒老师”缠得双脚不得动弹。
[不好意思我才忙完看见消息,你还在吗?]
对面几乎是秒回。
[舒老师,我在的]
[您在后门的位置对吧?]
[您在原地别动,我来找您]
如果舒泉的文学造诣再高一些,他会把这定义为一场彻底的单向奔赴。
明明三十好几的年纪了,他现在却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乖乖听话,原地愣了好久才紧抿着嘴回複了一个“好”字。
“舒老师!”
贺易暄几乎是跑着到他跟前的,一直到他的面前半米不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弯腰扶腿喘气才让舒泉看清她背上的吉他。
“没让您久等吧?”
舒泉被她问得彻底失了方寸。
等待的是她,久等的又怎麽会是他?
他老师的职业习惯到底先涌上来,关心的话别别扭扭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
“多大个人了,跑什麽?”
“怕让舒老师等急了。”
贺易暄的下意识就要伸手牵着舒泉离开,擡手的一瞬间意识到不对变成了请的手势。
“店已经打烊了,我带您去别的地方听歌吧?”
话虽这麽说,贺易暄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征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舒泉有点受宠若惊,不过细想一下贺易暄一直是个懂礼貌的学生,没多犹豫便让她带路。
贺易暄一边走一边跟他讲解,舒泉这才发现哪怕是他工作了小几个月的地方他也并不清楚原来喧闹的不远处就有完全不同的光景。
这个点的公园静谧到只剩蝉鸣,本应让人有些害怕的场景却因不被注视的可能而意外地让他安心。
贺易暄找到几个石凳子,用卫生纸认真擦拭了一番招呼舒泉过来坐。
“我擦过了,您坐。”
“不用这麽麻烦······”
他早就不是那麽讲究的人了。
贺易暄没回他的这句话,确认他坐好了才选了舒泉对面的位置,随意扫扫吉他弦语气都变得格外温柔。
“太晚了怕扰民,给您唱几首轻缓的。”
“Some dreams are big, some dreams are small(有些梦想很大,有些很小);
Some dreams are carried away on the wind and never dreamed at all(有些梦想随风逝去,梦裏都不再提及)”
舒泉回到家躺在床上,闭眼回想光怪陆离的一晚上,怎麽算都算不清贺易暄究竟唱了多少首歌了。
他时而安安静静地只做一个听衆,时而又借着歌聊了聊贺易暄的现状,听到有些熟悉的歌时会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轻轻跟着哼唱,大多数时候又保持着他一贯的缄默。
他和自己往日的学生聊了许多,就像一个合格的老师和长辈,询问她的学业、事业和生活。
舒泉问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出于来往礼节贺易暄本也应该问一问他的相关。
而他的每一笔现状都是为人耻辱的存在,他真不想再自己的学生面前撕下那层拙劣的僞装。
奇怪又让人欣慰的是,贺易暄什麽都没问。
临了唱歌尾声,才小声问了一句他手上的伤有没有伤到神经、阴雨天会不会疼。
舒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最后干脆放弃,点开贺易暄黑猫的头像仔细看了看又翻完她的朋友圈。
作为老师,还能有一位这麽知礼数懂感恩的学生已是莫大的欣慰了。
舒泉梦裏总算又难得的没出现那些死死缠上他的东西。
贺易暄。
他绞尽脑汁回想两人的过往。
想着想着,也就这样沉睡过去。
☆
后面这段日子他没怎麽跟贺易暄见过面。
一方面贺易暄刚刚毕业工作几年、忙忙碌碌才是常态;另一方面舒泉有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强撑,不愿反複借着与贺易暄的相处面对破败不堪的过去。
而且贺易暄也没有再提出见面。
舒泉发誓,他这一句话裏不带丝毫或有或无的抱怨。
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清晨,他也就不该再索要更多。
这时的他并不明白贺易暄偶尔跟他联络分享生活的消息是在表达在意与贴近,他在浑沌中默许了一份关怀的存在,然后仅此而已、点到为止。
他只是没能想到他的新居所又被找到了。
那个人总是卡着月末的时间,不知道跟房东又说了些什麽就让这个明明看上去雷厉风行的老太太轻易松口退了剩下的房租。
还能说什麽呢?
舒泉轻车熟路的把家産打包在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裏,吃力地先拖到KTV后门的位置打算下班以后再做打算。
不过是添油加醋地说有个女学生因着他的缘故跳了楼。
至于再多的话,他再怎麽解释,被反複驱逐与冷眼的经历告诉他不过只是徒劳。
没有人会相信他。
一封死者的遗书和一位百口莫辩的年轻老师。
没有切实证据而被判刑好像已经是万幸,体面主动辞职的机会葬送了他的教学生涯。
那个人总是不肯放过他。
舒泉去哪儿,那个人就追去哪儿。
舒泉固执地要在这座城市等待沉冤昭雪。
那个人就鬼魅一般紧追着驱赶他。
舒泉又蹲在井盖前发呆。
时而不时传来的滴答水声帮助舒泉一起证明他活着的意义。
他费力地听,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原意是想控制泪水,模模糊糊却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舒老师,您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