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这次是真的要盯着煎药了，转身急着出去了。

简岱没被大夫安慰到，但手上动作没有落下。

温热的水沾湿了帕子，小心地擦去秦赋额上细密的汗珠，擦好了脸又换了个新的，继续擦身子。

其实殿下看着真的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人。从前武术师傅教的基础还在，只是身姿修长会显得文雅。

但殿下现在的确就是因为一点风就发了高热。

因为自己，只是因为一个罪臣之子而已，曾经文武兼备的太子就变成了缠绵病榻的静王。

简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索性不再管他，只专心做事。还是要担心眼泪落在殿下身上，又在大夫进来之前擦了擦眼睛。

大夫和简岱把药喂完了，又退了出去，这儿看着不需要他。

秦赋意识迷糊，只记得满口药味的苦涩，还有简岱通红的眼眶，藏都藏不住。想说点什么，又很快睡了过去。

简岱倒是乐意看着秦赋睡着，他轻抚着秦赋蹙着的眉头，好不容易让秦赋又放缓了眉心。

等简岱换了五六遍水，秦赋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简岱把手放上秦赋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贴着秦赋的脸对比了一下，心中总算大石落地。

让其他人该休息休息，该换班换班，自己又走回了秦赋床边。

不知道看了多久，等秦赋又醒，就看见简岱蹲在床边看着他，倒也没有被吓到。

秦赋看了看，夜色还在黑，伸手往简岱那边。简岱很配合地靠近，也好让自己听见秦赋的话。

“去睡觉。”

简岱不太想离开，秦赋看得出他的想法。

“那就睡这。”眼神认真提出了新的处理方法。

简岱又觉得不妥，秦赋已经拉着他扯向床上。秦赋自然没用多大力，好在简岱不会抵抗，还会顺着他的动作。

秦赋摸索了几下，觉得已经将简岱好好地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就又睡了过去，全程说不上多清醒。

简岱和秦赋挨在一起，但他还是没睡觉，换了个更近的距离，还是继续描摹着秦赋黑暗中的面容。

这距离太近了，近到他的心不受控制，简岱只听着自己的心在安静的殿内发出巨响。

还好不会吵到殿下。

第87章

简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从前。

他其实不太做梦，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候可以一夜好觉到天亮。后来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或者睡不了觉。反正没什么做梦的经历。

但简岱又感觉，这或许不是梦，梦不会那么真实。

连抄家时女眷掉落的珠花款式都明晰可见，他还看见自己从小到大不离身的玉掉在地上摔碎，又被人捡起来收走。

所以应该也不是回忆，他自己当时都浑浑噩噩，后来也记不太清这段时间，又怎么能回忆出如此清晰的场景。

简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过去的已经不能改变，但总有些是他现在还可以做的。

比如记住仇人的脸，免得杀错了人。

谁在推波助澜，谁在落井下石，又有谁独善其身。他都要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辨别清楚，才好以牙还牙。

报复仇人是简岱一定要做的事，倒说不上什么洗清冤屈，简家不是什么真正的朝廷清流。

要在保持清白的条件下坐上高位，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要说成功的几率，恐怕也就只比文气出现小一点。

简家当然不是被陷害，只是在又一次的权利斗争中失败了，然后就被牺牲了。

简家重要，所以有人会为了简家的利益出手，但又不重要，所以没被人保住。

简家也许还算清白，但简岱不太在意这些，只要简家对于他来说是好人就行。

简岱只是在成为遗孤后学会了有关钱权的规矩。

谁有权力谁就有话语权，而谁有话语权，那好坏之分也就由谁定夺。

简家没做错什么，只是输了，所以要亡。那当简岱掌握权力的时候，自然是轮到别人死了。

或许也能叫做报仇。

简岱想自己也该行动起来了，以前他不急，急了也没用，因为一切都要以殿下的储君之位为先。

毕竟是殿下救了他，并且等殿下登上大位，他自然能轻松地解决仇人。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殿下不再需要为了那个位置再努力谨慎。

自己少了助力，但也少了掣肘，简岱要重新做打算了。

这“梦”继续往后发展，简岱又一次被秦赋从牢里救出来。

只是还是有不同于现实的地方，“梦”里的他是围观的视角，可以看到更多自己以前没发现的事。

原来他当时那么狼狈，跟在殿下身后哪里还有以前当小少爷的样子。偏偏殿下谪仙似的，也不嫌弃自己。

然后是一成不变的展开，简岱看着自己一天天慢慢好起来，反而开始急躁。

即使过了那么久，想到要再一次面对当时的场景，简岱还是会心痛异常。

可这“梦”从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简岱只能看着自己和殿下越来越亲密，宫中流言蜚语慢慢兴起。

简岱看着流言传到了太后耳中，看着自己被叫到寿康宫，看着寿康宫的宫门关上，看着小夏子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殿下。

简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为什么他又要再经历一次？

即使是“梦”，他也不想重蹈覆辙！

可这就是“梦”，简岱又一次徒劳无功，犹如困兽，不管他如何拼尽全力，都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秦赋滑入深渊。

为什么！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