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3)
辗转20多个城市,贺泊尧找了他整整一年多,却万万没想到人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贺泊尧从不在相同的事上栽跟头,珍宝失而复得,现在只会把人看得更紧。
钟衍再想寻找脱身的机会,可能性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了。
管家依照莘辰临走前的指示,将药小火慢熬,凉到七分微烫的程度才给钟衍端过来。
“忠叔,我快要死了。”
平静躺在主卧大床上,钟衍嗓子哑到失语,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衍少爷,快别这么说。”
忠叔看着钟衍在贺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他也并非全然没有感情。
闻言将人缓缓从枕头上托起,碗口对准了钟衍嘴边:“衍少爷,咱把药喝了啊。喝完,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钟衍不接话,双目近乎失焦,茫然盯着前方。
许久后,才带着很弱的气息从唇边淡淡吐出几个字:“枪,有枪。”
忠叔一开始没有听清钟衍在咕哝什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钟衍惊魂未定挥起了手。
下一秒,忠叔手里的药碗,就这么被打翻在地上。
贺泊尧闻声推门进屋,看到屋内的景象眉眼一沉,径直走到床边:“阿衍,你又不乖了?”
忠叔从床边站起来,怕贺泊尧因此动怒,连忙找补:“药还有多的,我这就去再盛一碗。”
可谁知钟衍一听,反应更激烈了,两手抱在胸前一个劲摇头:“不喝!我不喝!我没病,我不要喝药!”
贺泊尧权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心疼他这副病样,单腿跪在床边,上前揽住钟衍轻声哄道:“阿衍,听话,你在发烧。”
钟衍像是触电了一样,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我!”
再看向贺泊尧,眼神恢复清明,眸底染上强烈的痛苦:“你什么残忍的手段都用了,折磨我也折磨够了,什么时候能放了无辜的人?什么时候饶了我?”
贺泊尧不知是被哪一句话刺激,方才的温柔霎时不再,捏起钟衍的下巴:“阿衍,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心心念念想的还是护着那个孩子。”
“你该不会,是把他当成小淇了吧?”
听到死去弟弟的名字,钟衍原本怔愣着的双眸总算有了点反应,语气冷着:“别提小淇,你不配提他。”
贺泊尧轻笑:“好,不提。”
眸底几不可察黯了黯:“你说我残忍,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说罢转头,高声冲着门外吩咐:“姜泽,去把下城区那个孩子绑过来!”
姜泽、孩子、绑……
所有的字眼汇聚到一起,仓库里,枪口正对着头颅扣动扳机那一幕蓦地从钟衍脑海中蹦出来。
“不要!” 他半跪起身,抓住贺泊尧。
面色苍白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贺泊尧,我错了。我喝药,我现在就喝。”
几乎不带任何迟疑,钟衍满脸惊恐死死拽住贺泊尧衬衣的袖子:“求求你别动他,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话里染上了哭腔。
贺泊尧怔怔望着他,就连一贯倨傲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阿衍,我要的,是你的道歉吗?”
双手掐着钟衍的肩膀,贺泊尧俯身,平视他的眼睛:“是吗?”
问完咬紧了牙,将人摁进怀里,牢牢抱住,眼中亦是痛苦。
alpha动作颤抖,眉心凝着,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良久后,才道:“钟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第3章 “阿衍怕苦,要糖”
钟衍在床上休养了快一周才勉强可以下地活动,即使只在院子里走走,旁边也都有佣人时时刻刻在跟着。
除了草坪里偶尔钻出来的蚯蚓,几乎连个可以说话的伴都没有。
澜庭壹号哨岗上的雇佣兵常年背着狙击枪,守护着这里一四通八达的地下暗网——包含但不仅限于贺泊尧的私人金库、酒窖、密室、甚至是地牢。
监狱的高墙上扎着铁丝网,贺泊尧给他的禁锢却是无形的。
为了将他困住,贺泊尧阻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给了他最优渥的生活条件、最周全的照顾、却叫他失去了自由。
澜庭壹号上下哪怕是楼梯口一个极小的摆件,都是经过拍卖会的层层筛选留下来的,极近奢靡。
身处这座四方高墙围成的华丽金笼,钟衍不觉幸运,时常压抑得喘不过气。
硬要挑一样物件说是称他心的,约莫只剩下后院树下那枚秋千了吧。
正午阳光刚好的时候,钟衍会披着衣服出去透透气。
走累了就坐在秋千上,悠悠晃晃,眸中闪着呆滞麻木的光,从不说话,像个哑巴一样。
忠叔每天将他服的药定时定量端上来,同一味配方,钟衍现在闻到这个味都快要吐了。
面对忠叔的眼神上的问询,他无动于衷,良久后开口:“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忠叔面带微笑,将碗毕恭毕敬递上来,哄着人:“衍少爷说什么胡话?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钟衍回神,看着人认真敷衍自己的样子,竟莫名感到可笑。
手一挥,将碗里的药尽数掀翻在地上。
一回头,却发现不远处的树干后头藏着一双眼睛,战战兢兢往自己这边瞟。
钟衍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看了刚才那一幕心里正害怕,绞着手指,慢腾腾朝秋千挪过来。
两人是钟衍在渡船想要逃离澜城前偶然相识的,这孩子本可以早回去跟父母团聚的,现在却受了自己拖累被困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