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4)
检查过他身上没有多余的伤,钟衍问他:“想不想家?”
孩子点头。
钟衍抬头正对上阳光,眯起眼露出一抹苦笑,须臾后道:“我也想。”
“再等等,哥哥想办法,一定让他们放你走。”
贺泊尧回来得晚,进门衣服没换,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卧室质问他:“为什么又不喝药?”
钟衍从床上坐起来,眼神颇有些自暴自弃:“不想活着,为什么要喝药?”
贺泊尧冲过来,拽住他衣领前襟:“钟衍,你究竟是故意要气我,还是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钟衍被迫仰视对方,沉默许久后突然笑了:“贺泊尧,你困不住我一辈子的。”
有朝一日我死了,灵魂也是自由的。
贺泊尧勾勾唇:“阿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为你父母弟弟报仇,你更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
说罢从忠叔手里接过了药,掐着钟衍后颈把碗强行送到他嘴边。
钟衍双唇紧抿,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一路往下流,愣是让贺泊尧一滴也灌不进去。
尝试几次无果,贺泊尧审视他片刻,忽而一笑,跪在床边单手解起了领带。
钟衍后退两步,满眼戒备地盯着他一步步动作。
未及反应的功夫,贺泊尧倾身覆下来,竟是像捆鸡一样抓住钟衍的手腕,将他缚在了床头。
“贺泊尧,你个变态,你干什么?!”
双手不得动弹,钟衍两脚踢腾着,气急败坏瞪着床边的人。
贺泊尧任他闹,自己端起药碗饮了一大口,捏住钟衍的脸迫使他张开嘴巴。
空气灌入的一瞬间,贺泊尧俯身吻了下来。
钟衍本能去咬贺泊尧的舌头,却被人掌住后腰最敏感的地方,隐约间闻到alpha释放的信息素,被他强压着,混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就这么嘴对嘴灌了几次,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看钟衍不再挣扎,贺泊尧坐起身,拨了拨人额前汗湿的碎发,向后交待:“忠叔,阿衍怕苦,帮我拿两颗糖过来。”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钟衍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面色惨白,眼底因为呛咳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道:“贺泊尧,你疯了。”
alpha并未多解释,隐去眉间一抹苦涩,坐在钟衍身边,指腹划过他犹带泪痕的眼角,一下一下轻轻摩挲。
钟衍将头撇向一边,下一秒,却是落入一个带有暖意的怀抱。
“阿衍。”alpha气息不稳,附在钟衍耳边呢喃:“你说得对,我是疯了。”
“或许,从你10年前把我从丘山捡回来的那天起,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疯了。”
贺泊尧抱得很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生生勒断。
钟衍眼神空荡,纵使身在囚笼,却有无数个悔恨的时刻都在幻想:如果,时光可以倒退……
不如就让这个男人死在丘山的荒野下吧!
如果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他宁愿做那个见死不救的恶人,任由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自生自灭。
记忆中的16岁,钟衍还生活在丘山那片美丽的葡萄园。
有天上山去寻酿酒用的果子,灌木丛高大,脚下不甚被绊了一跤。
揉着灼痛的膝盖站起来,钟衍回头一望,这才惊奇发现绊倒自己的似乎并非是石头。
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是名长相俊逸的少年,身穿黑色燕尾礼服,身后背着一个类似于乐器盒的长箱子。
少年脸上带着伤,纤长的睫毛安静覆在眼睑上,不知什么原因已经陷入了昏迷。
钟衍叫来了自己8岁的弟弟。
他与钟淇,背着人、还不忘把琴也拿回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少年扛回到家里,找了镇上的医生为他看病治伤。
第三天,少年在钟衍的精心照顾下退了烧,由昏迷中逐渐苏醒过来。
钟衍递给床上倚着的人一杯水,对方望向他的眼神却带着戒备。
他主动介绍自己:“我叫钟衍,是个beta。你受伤了,我把你从后山带了回来,这里是我家。”
少年没告诉钟衍他叫什么,只是点点头,很礼貌地小声说:“你好,我是alpha。”
钟衍眯眼,笑得一脸春风和煦:“我知道。”
少年在钟家生活了一年多,他与钟衍同睡同起,除了拉琴,偶尔也会去葡萄园帮着大人一起劳作。
alpha的饭量大,钟衍时常担心他吃不饱,会以自己不饿为由头将碗里那份食物匀给他。
小淇见状也有样学样,过几天就把自己攒的零食偷偷往人口袋里塞。
贺泊尧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钟衍也是后来才知道,贺泊尧那天,其实是在去小提琴比赛的路上遭遇了绑架。
所以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不敢轻易放下戒心去相信。
而直到贺泊尧的母亲和大哥亲自找到葡萄园,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感谢费,寄居在钟家这位alpha少年的身世才终于揭晓。
少年出身于澜城——那个掌控着南边最大的货运港、上千泊位近百艘游轮,普通人终其一生都高攀不起的贺家。
alpha被接走那天,丘山下着小雨。
葡萄园外泥泞的道路铺上了崭新的红毯,保镖撑着黑色雨伞为少爷一路举到车边。
贺泊尧拉开车门,顿了几秒,突然转身两步上前,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
“阿衍,等我,等我回来找你。”
这是贺泊尧在丘山留给钟衍的最后一句话,钟衍彼时并未当真。
六个月过去,钟衍父母却是接到了一通自澜城而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