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王台(9)

作者: 灯火残更 阅读记录

看着那人的眉眼,十几年,顾瑾临觉得他从未变过,清秀,好看,他喜欢。

想到这,顾瑾临低头癡癡的轻笑起来,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邻家少年郎。

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笑声突兀的停住,很违和的断掉。

顾瑾临又擡起头,细细的看着眼前人。

缓慢的,顾瑾临弯下腿弯,跪在椅子旁,又慢慢弯下腰,伏在苏乐腿上。

两人一起被雪盖住,像是依偎在同一床被子中温存的恋人,只有对方。

顾瑾临擡手握住苏乐的指尖,冰凉的寒意刺的他瞬间清醒,那瞬间悲痛涌入全身,心髒好似被谁捏住了,钝痛不已。

顾瑾临知道了,

苏乐,已经去世了。

顾瑾临埋头在苏乐腿间,起先是肩头起伏抽动,随后,几声抽泣传出,最后,似是忍不住了,一阵阵恸哭响彻在清逸湖边。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这一刻,接受了,他失去了爱人的事实。

爱了十四年的爱人。

大雪飘落,一如那年的景隆末年。

顾瑾临总是在怀疑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后悔了,他应该把苏乐送走的,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但苏乐对他说,他想一直陪着他。

看着那双眼睛,顾瑾临便再说不出其他。

然后,自己走错了。

你不应该这样,你太自私了,顾瑾临这样责备自己。

你太自私了。

但是,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有一个安全的外壳保护他自己…

我只是想让他活着而已…

可最后,却是我自己把他杀死了。

顾瑾临,你真不是个东西!

苏乐跪在金銮殿外的那夜,顾瑾临确实在殿中。

但殿中不止他一人。

李时润端庄的坐在下首,纤细白皙的手将茶杯放下,女儿家清脆娇气的声音响起:“我只是代我父亲传话,父亲的意思是,若陛下狠不下心,李家愿为陛下分忧。”

“想必陛下自有决断。”

李时润说完便起身告退,款款退下。

外面的雪飘落,苏乐依然在外面跪着。

顾瑾临挥退下人,转眼间空旷的大殿只剩下他一人。

顾瑾临起身一步步走向殿门,在距门口一步的时候停下了。

伸手向前,指尖在镶金的门框上顿了下,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一掀袍角,笔直的跪了下去。

天色渐晚,屋内并未点灯,冬日傍晚昏黄的光影笼罩了苏乐,也将顾瑾临埋藏了。

一扇木门,两人对跪着,时光静谧的流淌,割裂了现实,从此,阴阳两隔。

那一句黎明前的高声恳求,让顾瑾临满脸泪痕,也成为了他此后余生的梦魇。

苏乐是给顾瑾临留了信的,别人可能觉得不知所云,但顾瑾临看懂了,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那日的馒头我分了一半给你,

你送我的戒指,我葬在了树根下。

你要记得,那个让我咽口水的馊馒头,我最后分了一半给你,你要记得,玉清殿那棵老槐树下,有你送我的草戒指,是我埋的,我要让它生命永存。

你要记得,你的命和爱都是我赋予的。

你要一直记得。

顾瑾临握着那张纸泣不成声,上天还是没有眷恋他,他是一个无能的皇帝,他的乐乐还是没有等到。

是我,太晚了。

苏乐,我好想你啊。

绍平六年,顾瑾临联合镇北将军孙安,御史大夫景离,禁军统领张和淩将左相李停斩杀,相府被抄,朝野上下震惊不已,一时间噤若寒蝉。

绍平八年,边疆战事再起,顾瑾临御驾亲征,率四十万大军上阵御敌,凯旋归来。

绍平九年,互市开通。

绍平十一年,顾瑾临合并边疆五国十二部,此后,八方来朝,万邦来贺。

绍平十三年,顾瑾临病逝,谥号成昭。

成昭帝膝下无子,薨前传位于宗室子顾元逸。

后,遵成昭帝口谕,入皇陵时只用了一枚草戒指陪葬。

***

——帝王高台前,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帝王高台前,从此只余我一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