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霞得意,说:“你陪林时在这里读书,我多一个随传随到的丫环,各得其所呀!”
林吉摇头笑,白霞大方,刀子嘴豆腐心。
白霞又想起一事,说:“不过那破学校规矩也多,林时有什么才艺没有?”
现在的学校,跟开娱乐公司似的,动不动就要孩子们有惊人的才艺!
林吉想起林时擅长制伪,说:“她应该会书法、刻章、国画、油画。”
白霞听了惊讶,说:“你师傅教出来的人都这么多才多艺吗?”
林吉听着受用,笑着说:“还行。”
白霞一乐,说:“看你得意的!不过,除了画画以外,林时最好还会来点音乐,她有什么擅长的乐器没有?”
林吉摇头,白霞似乎早等着这么一出,热心地说:“那我安排她先学一个星期的钢琴,练一两首简单的曲子,应付场面。练好了,就去学校报道。”
林吉微笑,说:“没有比你更用心的干妈了。”
白霞也很受用,她接到一个电话,要走,林吉也不多留,送她下楼。
后面,林吉带林时买一些生活用品,逛了半天,人还没回到公寓,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接了,原来是送货员,客气地说:“是林小姐吗?您家的钢琴到了,您签收一下。”
“什么钢琴?”林吉没反应过来。
“您上午在柏贵琴行,订了一架德国进口的钢琴,我们给您送到楼下了。”
林吉明白了。
只有白霞买钢琴会像买菜一样,不心疼。
林吉想着人情一件一件的,都是她白占,如果要报答,只有等白霞老的时候,牙掉光了,她就跪下来,伺候白霞一口一口地喝粥,那才算完!
接着,林吉也不买东西了,带林时回到公寓,签收了钢琴。
签收容易,搬上楼难。
搬运工人在阳台架了三四个轮滑,硬是用粗尼龙绳,把那架钢琴生生吊进了家里。
林吉不好意思,请工人喝茶,客客气气的。
等送走工人,她看着客厅多了一架钢琴,一下就窄了。
但林时很兴奋,小手摸上那架钢琴发亮的弧面,打开琴盖,又叮叮咚咚地乱按琴键。
女孩子对能发出旋律的东西总有天生的好感,比如八音盒,比如钢琴。
这时,林时却带着早熟的怅然,向她说:
“师傅说过,她以前很用心培养你,什么都用最好的,还请最好的老师,教你各种才艺,但她说你就是太娇惯,惯得心野了。所以轮到我,她就要我朴朴素素的,不准碰那些花哨的东西。”
林吉没想到她师傅还有这样的感慨,她有点哭笑不得。
林时忽然又肯求:“你弹一段钢琴给我听吧?”
林吉不能不满足她,只是林吉对艺术的兴趣,向来止于职业需要,从来没有深入过。
但她想起一首在外国酒馆听过的曲子,有些怀念。
于是,她坐上长凳,缓缓弹了开来,耳边响起的旋律,唤回那天的歌:
“闭上你的眼睛,甩一个骰子。如果我们有两次生命,哪一次生命将会通往天堂?
什么也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问了,让黎明破晓,让五月的风吹起白色的细沙。
闭上你的眼睛吧。
面对耀眼的落日,你不会看见我的伪装。”
那歌像怅惘的珠玉,绵绵长长的,隐藏着平淡的忧伤。
而这个折磨人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接着一周,白霞名正言顺地天天骚扰林吉,美曰其名,培养干女儿的音乐素养。
林时很有天赋,没几天就能弹出简单的旋律。
可白霞却是一脸的不满意,一面喝酒,一面用力挥着鸡毛掸子,高声道:
“弹快点!再快点!你又不是没吃饭?尽全力!全力!看你弹得跟棉花一个德性!你怎么能把钢琴弹得像棉花呢?你这么弹,等于污辱钢琴!记住!你要和钢琴合二为一,从里到外地合二为一!”
林吉坐在沙发上,一边研究何其婉的资料,一边听着白霞的疯话。
她抬头,看见林时满头大汗,忍不住多嘴一句,问:“霞你从哪儿学来的一套词儿?铿锵激昂的,简直就是残害儿童。”
白霞又仰头喝了口酒,眨眨眼睛,叹气说:“不提也罢,当年教我钢琴的那个老头就是这么折磨我的!他要我弹童谣、弹爵士,还让我弹巴赫!我的那段日子,过得那个昏天暗地啊!说实话,我的这个教学方式啊,可比他温柔多了!”
说着,白霞又挥了挥手上的鸡毛掸子,邪恶地说:“他当年可真用这个打我!不像我现在,只是摆个样子罢了!你说是不是啊?小林时?”
林时看着鸡毛掸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立马就挺直了腰,手上飞快地乱按。
那情形,竟然有点像打地鼠。游走在黑白琴键上的音符,就是林时必须消灭的地鼠。
林吉摇头笑,想起小时候,师傅也用那个鸡毛掸子教训过学艺不精的她。
看来,每个人的童年虽然千差万别,但在某些方面,总是惊人的相似。
林吉继续翻看手上那沓材料,看到何其婉的教育经历。
何其婉从小和白霞在同一所贵族私立学校读书,按她的家境,似乎不可能,但上面说,她给学校贡献了一大笔赞助费。——而这笔钱,是她的哥哥何其朗替她攒的。
何其朗比何其婉年长十多岁,很早就进入社会,什么活都干,只要能赚钱,也不怕犯法,是个人精。何其婉很争气,一直都是拿全校奖学金,后来,她去英国,也是她哥哥供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