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说道:“有葡萄酒。”说着便向红雨招招手,红雨捧来另一个食盒, 里头冰着玉壶盛的葡萄酒, 还有两只翡翠钟儿。
沈子枭说:“孤不吃这个,去拿酴醾来。”
江柍一笑:“赏荼蘼,饮酴醾, 你倒是会享受。”
沈子枭不置可否, 一时间只觉岁月安然, 便伸手夹了块荷花饼递于江柍吃。
江柍伸手来拿,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和腕上的珊瑚手钏。
沈子枭眼眸一黯。
江柍尚被蒙在鼓里,刚咬了一口饼,忽然之间,他又把她的手腕拽了过去。
她忙问:“诶,你做什么。”
他却拿掉脖子上的项链,取出钥匙开了她手钏上的锁芯。
而后他起身把项链给她戴到脖子上,自己却把手钏收了起来,说道:“今后你做钥匙,我来当锁。”
江柍犹然觉得云里雾里的,问道:“有何区别。”
沈子枭别开目光,只看着桌上的吃食,说道:“自然不同,钥匙是掌控者。”
江柍一怔,很快便脸颊坨红,心里甜滋滋的,没有再多问什么。
雾灯看了她一眼,攥紧了手。
弯了弯腰说道:“奴婢去瞧瞧酒水好了没有。”
她往小厨房去,刚走到由后院往前殿去的拐角,猝不及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竟是轻红。
雾灯后退两步,问道:“轻红姐姐没事吧。”
轻红只是惊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平常,笑道:“雾灯姑娘怎么也不看路,这样着急是到哪里去。”
雾灯淡淡说道:“我去小厨房瞧一瞧殿下的酒备好没有,姐姐是来寻殿下的么。”
轻红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说道:“南边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荔枝,我听闻娘娘最爱吃这个,便送过来。”
雾灯点头笑道:“那姐姐快些过去吧。”
她的态度客气又疏远,轻红听出来了,便不再与她多话,只一笑,就先去后院了。
雾灯扭过头,看了眼轻红的背影。
有些不懂。
这个人不是效忠沈子枭吗,眉眼里怎么倒袒露着对江柍的真心。
人是可以这样爱屋及乌的吗?
雾灯不由自主抚上颊边伤痕,想到当初她自毁容貌的绝望,便紧接着想到江柍带她入江府后的温暖。
她用一生的伤痕,换仅此一次的际遇。
大概是做不到,轻红这样的爱屋及乌吧。
思及此,她又想到初见沈子枭时,沈子枭于饿狼围攻下救了她一命,对她说“这么美的脸,伤了可惜了”的样子。
她破了相,众人或是怜悯,或是鄙夷,或是可惜,连江柍都会刻意避开谈论她的容貌。
唯有沈子枭,竟脱口而出,把一个“美”字放在她身上。
如若他的语气有一丝一毫的戏谑或怜惜,想必都会令她厌恶痛恨。
可他偏偏没有。
雾灯不得不承认,他是极好的男子。
她讨厌江柍的夫君,却感激这个对她予以平视的恩人。
偏偏二者是同一个人。
叫她如何能不复杂。
正想着,墨雨端了酒来,雾灯拦下她,说道:“我去吧。”
墨雨便退下了。
雾灯走上前,呈上被冰块浸得冰冰凉凉的酒来。
月涌上前斟酒,雾灯则为江柍布菜。
因不见星垂,江柍随口问道:“星垂呢。”
月涌说道:“昨儿个从荷花池泛舟回来,便说身子不爽,正在屋里躺着呢。”
江柍不由想起昨日最后,星垂去送过宋琅。
怕就怕她正是因见了这一面,才生了病。
一时竟莫名发慌。
…… ……
吃完饭后,沈子枭去练剑。
江柍来到星垂房中,本想探望她一番,谁知屋内却没有人。
她没来由右眼皮直跳,对月涌说:“你去寻她,寻到她之后让她立刻来见我。”
正说着话,段春令迎面走来了。
江柍与她对视一眼,见她似是有话要说,便屏退四周,独自让她进了寝殿。
段春令关上门,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白瓷药瓶。
江柍一见此物,心里像是燃了火焰一般,火烧火燎地狂跳着。
她几乎是把药瓶抢过来的,尽管她根本无需这么做。
打开看,果然是“白丸”。
段春令说道:“太后娘娘交代过奴婢,若是公主能在今日毒发之前完成此事,便让奴婢把解药交给公主。”
原来是这样,江柍看了段春令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落于解药之上。
而后她将“白丸”送入口中,生吞服下。
段春令见状,由衷一笑:“恭喜公主。”
江柍却觉得她笑得让人心里发毛,点点头便让她下去歇着了。
雾灯紧接着进来,问道:“公主要吃茶么。”
江柍往偏殿走,因心里还记挂着星垂的事情,即便解了毒,却还是颇有些闷闷不乐,她随口说道:“茶就免了,弄些冰镇的酸梅汁来。”
雾灯便下去吩咐人去做,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见星垂从廊下走来。
雾灯顿住脚,说道:“公主正找你呢,你倒是来巧了。”
江柍在屋内已然听到说话声,刚坐下又站了起来,问道:“可是星垂来了?”
星垂已进了偏殿内,走到江柍面前行礼道:“公主。”
江柍问她:“你从昨天便心不在焉,到底是怎么回事。”
雾灯闻言,便把房门关上了。
星垂始终垂着首,静默许久,才抬眸看向江柍。
江柍被她眼底的仓皇与无助一震。
呼吸莫名被一股力量攫住。
还未来得及再问什么,只见星垂“扑通”一声跪地,说道:“奴婢……奴婢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