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太慌了,下意识攥紧了榻上的绣毡:“你这是何意?说清楚些。”
星垂两滴泪分别从两只眼眶流出:“接陛下口谕,奴婢已了结瑾公主。”
江柍许久没有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星垂含泪说道:“昨日见到陛下,奴婢只是随口提到瑾公主争宠一事,谁知陛下便动了杀心。”
宋琅口中那轻飘飘的“杀了她”,至今还在星垂脑海中回荡。
她回到东宫后高烧了一夜。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紧绷许久,直到此刻见到江柍,那根弦才松下来,却又紧接着绷断了。
毕竟是杀人啊。
她想起宋瑾与那些锦鲤一同在水中扑腾的场景,心扑通通直跳,登时大哭起来:“公主,我把她溺死在千鲤池中了。”
江柍看着星垂惊魂未定的神色,终于肯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烛台,花樽,纱帐,珠帘,屏风……连同星垂熟悉的脸,她都看不清了。
有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心底翻涌上来,她没忍住,弯腰“呕”了一声。
却是干呕。
可她许久都没有直起身子。
只是在那里大口地喘气。
星垂怕极了。
连眼泪都定在了眼眶里。
过了不知多久,江柍才抬起头来,她眼眸中似有灼灼火光在燃烧,开口已是克制又冷静:“你一个人绝不可能做到此事,说,谁是你的同伙。”
星垂根本不敢与江柍对视,低下头道:“我……”
“说。”江柍声音不大,自带威慑。
星垂根本承受不来,眼睛一闭,便招供了:“是高树!”
江柍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好哇,你们,你们可真是能耐……”
话刚落,便听雾灯急急跑来,禀告道:“公主不好了,听瑾公主身边的欢儿来报,瑾公主她……落水,溺毙。”
江柍闭上眼,任两行清泪从双颊滑落。
想起宋瑾来她寝殿,却连罗汉床都不敢坐,只坐椅子,可就连坐椅子,也是谨小慎微地只坐半边。
或许宋瑾曾有过争宠之心,却也是深宫无依,人之常情。
江柍虽然一时生气,却也只是因自己举步维艰而焦虑,又怕宋瑾自作主张,坏了大计,到头来作茧自缚,哪里想过责罚她,更遑论让她去死。
相反,江柍甚至觉得她身为真正的公主,生死富贵都由不得自己,活得小心翼翼实在可怜。
细想想,江柍尊荣万千,却不过是提线木偶。
与宋瑾这名副其实,却徒有其名的公主,竟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怎能不兔死狐悲。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不必要的了。
江柍当日还许诺要扶持宋瑾。
她活着,江柍注定会辜负这个承诺,而她死了,江柍便永生永世都无法再补偿一二。
作者有话说:
啊我要给宋瑾写小作文了,在围脖。
第76章 瑾之死(下)
◎要素过多|欢儿撞棺+太子怼轻尘◎
稍晚时候, 沈子枭也听闻宋瑾落水的消息,便与江柍一同赶到宋瑾的绛萼阁。
宋瑾的尸体停在正堂里,用白布盖着, 露出一截手腕, 上面还戴着除夕夜江柍赏给她的金镯子。
周围一圈媵女也都在哭泣, 却也不知道是哭宋瑾, 还是在哭自己这煎熬而未知的人生。
欢儿跪在地上,哭得倒还真挚许多。
江柍没有勇气拉起白布看一眼宋瑾的死状,只能强装镇定, 对欢儿说:“本宫会好好料理瑾公主的后事, 至于你, 本宫也定会为你安排好的去处,让你安度一生。”
欢儿只是悲恸哭泣, 抽噎说道:“公主死得冤枉, 她几乎日日都要去喂鱼的, 为何今日就失足落水了……奴婢至今不敢信。”
江柍闻言也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为宋瑾这短暂的一生大哭一场。
眼泪是真心的。
可这真心,都让人感到羞愧。
江柍用了所有的力气, 才说出完整的话来:“你不要伤心,本宫会请法师为她超度……”
“人死了, 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欢儿哭着说, “奴婢总觉得公主死得蹊跷,却又说不上来,还请太子妃做主!”
从前宋瑾不敢让别人唤她公主, 可欢儿偏生要叫。
宋瑾就是她心中唯一的, 高贵的公主。
欢儿直视江柍, 脸上满是泪痕:“太子妃,您会为公主做主吧?”
她这目光完全是一种审视,仿佛在问,瑾公主的死和你江柍到底有没有关系?
江柍闪躲了一下,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她。
正是一眼,让欢儿认定了是江柍杀了宋瑾。
在这充满回忆的绛萼阁里,面对这宋瑾尸骨未寒的尸体,想起主仆二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欢儿整个人都变得混沌。
晏国这样大,可她们只有这小小的一间屋子。
东宫这么多人,她们只有在面对彼此的时候才能说一说真心话。
公主虽然谨慎小心,规矩做得全,去扶銮殿连坐下都不敢,可对她,却总是放松的,偶尔会拉着她一起坐在窗下描花样子,裁衣,偶尔会让她上床同睡,互相聊天打发寂寞,完全不把她当奴婢。
小时候,娘说,人死了就像灯灭了。
她如今才明白,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没了亮光指引是什么感觉。
巨大的悲戚把人推到了失控的地步。
欢儿陡然站了起来,指着江柍,厉声问道:“是你害了她!你还在怨恨她与你争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