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跟着沈子枭在厨房里转,他往灶台去她就往灶台去,他洗菜切肉她就在砧板旁边看,他去添柴她就去锅沿旁站着,像个小尾巴似的。
他将食材全都端上桌后,又把汤炖上。
火炉噼啪烧着,外头雨嘀嗒落着,雨势比方才小了许多,屋檐滴水,斜斜的雨丝打湿了海棠。
屋内锅子热腾腾冒着香气。
他和她一起坐下吃饭。
油菜,脆笋,竹荪,鸡茸,牛肉,对虾……一一涮熟,再蘸上沈子枭亲自调制的油碟,吃进胃里,满足得好像升天了一样。
她从前也吃过锅子,还以为这样方便的吃食,味道应该都差不多,直到尝到沈子枭的手艺,她才发现她大错特错。
她吃得脸蛋都红彤彤的。
吃到一半,他又盛来一碗江米鱼肉粥,白白嫩嫩的鱼肉先用柴火烤过,没有腥气不说,还带着柴木清香,她喝上一口,就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沈子枭倒没动几筷子,只看着她吃,也像饱了似的。
眼底莫名就湿润了,却也只是泛起泪花,此刻太幸福,他流不下泪来。
雾灯几人守在厨房外面没敢进来,隔着窗子看向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
她们都听星垂说完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了,想必圣旨明日一早就会传入东宫。
浅碧的眼泪如檐下雨水啪嗒啪嗒掉,她抽噎着问:“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好下去呢。”
星垂也和月涌抱头痛哭。
星垂只道:“我已经飞鸽传书于陛下,想必陛下会有法子救公主的。”
段春令闻言,无声看了眼星垂,没有说话,素来冷静死板的脸上,也蜿蜒流下了两行不忍的泪水。
她向来很少在宫娥们说体己话的时候出现。
一来她长了她们十余岁,总说不到一起去;二来她是太后跟前的大嬷嬷,身份在这里摆着,她们也不愿与她来往。
可如今太后倒台,本以为这帮丫头会趁机掀了她的台,将她清除出门,谁知她们竟明里暗里照顾起她来,多半是怕她失落,找不到依存。
于是段春令身上的包袱渐渐也放下了。
从前江柍为提线木偶,她就是代替太后掌线的手,为监视和掌控江柍而生,必要时,亦是可以诛杀江柍的刽子手。
如今她见惯了这世事变迁,只觉得浮生若梦,转瞬成空。
她日日礼佛诵经,旁人都以为她是为旧主赵太后祈福,其实不然,而是为真正的良善之人江柍祈福,亦为自己从前的种种过错赎罪。
这几人唯有雾灯没有落泪。
她这才发现,最伤心绝望的时候,人是没有眼泪的。
想到这两个人刚才还那样抵死缠绵过,此时此刻却又这般温情缱绻,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来陪彼此走最后一段路。
真真是催了看客的心肝。
作者有话说:
望妾为狂风,君如暴雨。
君将妾从里到外,彻底清洗;妾给君长长久久,至死战栗。
用他一身相思骨,安她半世凤凰巢。改自《锁麟囊》“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第107章 别亦难(中)
◎沈子枭想冲冠一怒为红颜◎
锅子虽然好吃, 可那味道沾在身上实在是像把人从里到外腌透了似的,少不得又要洗一遍澡。
这样折腾着,直到半夜才入睡。
翌日天刚亮, 谢绪风和叶思渊便匆匆到东宫里来。
二人已是急了一夜都没有睡, 又怕深夜造访, 反而会多生事端, 这才硬生生捱到早晨。
高树先一步通传过来,沈子枭和江柍也没怎么睡熟,就都起床穿衣, 郑众将二人带到扶銮殿的时候, 他们已在偏殿坐下。
叶思渊原本是焦躁心急走过来, 有一肚子话想问,一进殿中, 只见红雨正给沈子枭束发, 而星垂正给江柍绾髻, 四人都不言语,与往日里一样静好,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雾灯端来酽茶,一人一杯放于他们面前。
三个男人皆端茶喝起来, 唯有江柍,手拿雀绕花枝的铜镜, 理她刚绾好的松松的宝髻。
越是没人说话, 就越是不敢开口。
就这么相顾无言坐着,直到郑众呈上一个印有琳琅阁字样的木奁。
沈子枭接过,对叶思渊说道:“你来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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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有东西给你和迎熹。”
江柍搁下镜子看过去, 问道:“是不是昨晚让郑众去取的礼物。”
沈子枭抬抬下巴:“打开来看看。”
江柍莞尔一笑, 走上前,将奁盖打开,豁然一惊。
叶思渊也起身,将脑袋凑上来,看到奁中之物,眼睛一亮——
里面分别躺着一支簪子,和一只手镯,由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皆是叶思渊那把“穿云点星枪”的样式。
“当日你们姐弟结拜,绪风送了礼,我没送,如今我补上了。”沈子枭笑说,“玉簪是思渊的,作束发用,我已送过迎熹一支簪子,这回就打了一只镯子,可还喜欢吗。”
叶思渊早已感动不已:“我的银枪就是殿下送的,如今束发的簪子又作银枪样式,真是相得益彰了。”
江柍拿起那只镯子,枪头与枪尾闭合成细细一圈,拿起来却沉甸甸的,别致又好看。
她把玉镯戴上,又起身为叶思渊重新篦发,第一次为他梳了头,戴上发簪。
美玉触手生温,一如脉脉亲情。
就在这个时候,宫中天使前来传旨,江柍停下手上动作,与众人一起到殿外听旨。
命太子出征和废太子妃的旨意同时传下,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