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经小寇子提醒, 崇徽帝怕生变故, 没让沈子枭带谢绪风和叶思渊一同押解江柍, 而是让谢绪风留守京中,又调派叶思渊去寿州支援其父叶劭。
另派遣忠武将军祝勇“押解”江柍上路。
这一晚,江柍把近身服侍她的几个宫娥全都叫到身边, 又把体己拿出来, 分成几份, 一一递给她们。
“三个雨跟我的时日不长,你们又是东宫的一等宫婢, 想必等我走后你们也定然不会受到薄待, 这些钱是我留给你们的心意, 都收下吧。”
红雨,蓝雨和青雨皆默默垂泪。
江柍让雾灯把银子首饰都送到她们手上,又道:“日后若这东宫来了新的女主,你们也要尽心服侍, 效忠太子妃,便是效忠太子。”
三人俯伏深拜, 哭着下去了。
江柍又让高树拿来三个大匣子, 分给雾灯和星垂月涌。
这三个丫头皆呜咽着不肯要,尤其以月涌,哭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江柍掏了帕子出来丢给她, 道:“多大的人了, 哭起来还这样脏兮兮, 小花猫似的,日后嫁了人,做了娘,也这样吗?”
闻言,三人哭得愈发厉害。
江柍劝不住,难免眼红,也哽咽起来:“你们随我来自敌国,连我都是废妃之身,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日后必不能继续在东宫服侍,今日我将这些钱财留给你们傍身,你们或隐姓埋名找一宜居之处安家,或回到故乡阖家团圆,都是很好很好的。只要不挥霍,这些钱也够你们花上三辈子了,快,快都收下。”
“怎么公主不要我们了吗,当初来一起来,如今怎可撇下我们,独自走呢。”月涌的眼睛都哭肿了。
江柍心中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觉得她们都快哭傻了,自己再不能乱了阵脚,便缓缓深呼了一口气,继续道:“听着,现在不是诉衷肠的时候,你们听我说。”
她将她们一个个看过去:“月涌,你胆子最小,最无城府,这些钱你需得牢牢握在手里,连你父母亲也不能让知道。日后你若嫁人,记得给自己寻两个忠仆,人要是手头没有银子和自己人,是很难过得顺心的。”
这也是太后曾教导过她的话,也正因如此,这几个丫头即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得以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她说完,又看向星垂:“星垂,我知你效忠陛下,我已在匣子里留下一封给陛下的书信,若你日后还想回昭宫,我会求陛下好好待你,感情之事讲究两厢有意,就算你没有为妃的缘分,也会一生衣食无忧。另外,还望你替我照顾好碧霄姑姑,替她养老送终。”
星垂听罢,心中大恸。
她试问自己从前常有嫉妒江柍的时候,总因一点小事而在私下腹诽、埋怨,可却没想到江柍竟为她的终身这样操心,顿时羞愧悔恨不已。
江柍又把目光转向雾灯。
刚要说话,只见雾灯骤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喉咙,决绝道:“公主若赶雾灯走,雾灯即刻便血溅当场!”
江柍本已压下泪意了,闻言一阵鼻酸,眼泪夺眶而出。
心里急,拍了拍桌子,骂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被废了,你就敢威胁起我来了。”
“公主知道雾灯绝无此意!”雾灯咬牙道,“雾灯早已视公主为我的一片天,若公主不要我了,我的天也就塌了,公主,你我相伴多年,怎能不知雾灯对你的忠心,您是真想逼死我吗。”
当日她能往脸上划下一道,改变自己的命运,今日为何不可?
想到这,她更是铿锵无畏:“公主,雾灯对天发誓,你若长生我便长生,你若赴死我绝不独活。”
“……”江柍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雾灯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姑娘,江柍深知这一点。
就这样默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地闭上眼,说道:“雾灯留下。”
星垂和月涌大惊失色:“公主就这样偏心吗,我们也愿跟着您呐!”
江柍泪如雨下,不忍再谈,只道:“什么都别说了,下去吧。”
江柍决心已定,便是不会更改的了。
雾灯见状,努力扬起笑,说道:“来,姐妹们,我们一同给公主磕个头。”
闻言,三个人都擦干眼泪,整理了一番仪容。
并肩跪地,严肃地叩首,再拜,再叩首……共磕了三个郑重的头。
江柍哭着,亦笑着。
就这样目送她们退下。
高树从殿外与她们错身进来,对江柍说:“公主,段姑姑求见。”
江柍说:“宣。”
高树看了一眼江柍,似有难言之隐,顿了顿才宣段春令进来。
然后江柍一怔。
段春令不知何时剃了头发,一身青灰色缁衣,手持佛珠,进门跪地,先道一声“阿弥陀佛”。
江柍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却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还是段春令先道:“公主,奴婢在太后被圈禁之后,就生了出家之心,缁衣和剃刀早已备下,今日自行剃度,不过是最终下了决心。”
江柍咬咬唇,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滂沱而下。
段春令却平和又温柔地笑起来:“公主可愿给奴婢取一个法号。”
江柍虽不与段春令亲近,可到底主仆一场,只念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出家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便止住泪,问道:“不如叫‘莫愁’,可好。”
段春令把这名字暗自咀嚼一番,慢慢扬起笑,许是沾了佛性,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格外温和。
她只道:“红尘多烦恼,凡人所求,不过是一场痴梦,奴婢唯愿常伴青灯古佛,洗刷过去的罪孽,亦会每日为公主诵经祈福,祝祷公主安乐永宁,福绥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