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笑着把她扶起来,又笑着把她送出殿外。
高树在身后跟着江柍,目送段春令一步步走出扶銮殿的宫门,好似一步步踏出红尘。
真好,离开的人,已获得安宁。
可留下的人……想到这,高树看了眼江柍。
江柍恰好也转过头来看他:“高树,我也给你留了银子,只是我需要你把这几个姑娘安顿好,看着她们落脚,你再自行离去,可好。”
高树心口钝痛,想说些永远不会离开她的话,可嘴笨,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沉沉道:“是。”
安排好一切,江柍感到无比轻松。
她到寝殿里,寻出沈子枭送给她的所有东西,新婚之夜的“合髻”,那枚写有“沈子枭定护迎熹一世长安,一生清欢”的花笺,双凤金翅玉簪,珊瑚项链,还有手腕上这个银枪手镯。
沈子枭从外面进来,恰好见她把这些都摆到桌上。
便问:“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了。”
“我在思考该带走什么,留下什么。”江柍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向沈子枭,铜镜里,人有些模糊,像极了一个幻影。
他很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那条珊瑚项链上,眼神似有凝滞。
江柍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不丁瞧见花笺上“迎熹”二字,蓦地刺痛了眼。
江柍忽然道:“我有许多事隐瞒你。”
“我曾对你虚伪过。”沈子枭与她同时说。
两人都是一怔,随后默然一笑。
沈子枭只道:“既然你瞒我也瞒,就无需计较前尘往事了。”
“正是这个理儿。”江柍笑了笑,又看向那些东西,说道,“这些我都想带走,一是想着日后你若娶了新妇,她瞧见这些不好;二来也是实在舍不得,总想留个念想。”
沈子枭忽然蹲下,跪到她身畔:“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
江柍却自顾自说:“要不还是留下来吧,我死后,你给我立个衣冠冢,把这些都放进去,给我陪葬。”
“你不要说了。”沈子枭抱住她,“听着,我有个暗探名唤郭十三,他是孤安插在‘飞燕队’负责昭国密报之人,我已命他告知宋琅我们的路线,包括解救你的方法,路上会有人来救你。”
江柍心中大骇。
她有预感沈子枭不会真的看她赴死,可却不想,他竟愿意为了她和昭国的人合作。
他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江柍忙说:“可是……”
“没有可是。”沈子枭扳过她的肩,让她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就这般四目相对,他眼神坚定,似在给她力量,“一次解救不成,还有第二次,赫州到珠崖这么远的路,我不信他救不了你。”
江柍无语凝噎。
沈子枭定定道:“就算救不成,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乖孩子,最好最好的好孩子,你相信我,我定会为你的性命竭尽全力。”
江柍眼泪扑簌簌地掉。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今生君恩还不尽,唯有来生化春泥。”
沈子枭鼻头一酸,差点涌出泪来。
可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又怎能也不管不顾,只是强忍着,喉头都哽得难受。
江柍缓了缓才道:“那除了手上的玉镯,其他东西我都不拿走了,你替我收好,我日后再回来时还要用呢。”
沈子枭不住地点头。
江柍伸出手,摩挲着他的眉毛,这般好看潇洒的剑眉,她无限温柔,不舍得放手。
她忽然就不敢再哭了,唯恐这仅剩的时光都用在伤心上。
他似是意会,手臂一伸,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哄孩子般拍她的后背。
睡吧……
次日一早,大军于校场点兵,又于太公庙祭祀,离了赫州,往珠崖出发。
江柍被祝勇的人严格看管,连沈子枭都不能单独与她接触。
刚出赫州没多久,就遇到昭国神鹰队前来救人。
江柍被重兵把守,神鹰队有沈子枭暗中助力,本来极快靠近了江柍的马车,可掀开帘子,却见一个女死士,用匕首抵住了江柍的脖子。
护卫之首祝勇说道:“陛下口谕,若有人来救公主,无论是殿下救,还是昭人来救,宁可直接杀之,也绝不放过。”
说罢,又招了下手,后方有人带来雾灯,她被捆着手脚,亦有死士以刀剑抵其喉。
祝勇看向江柍:“若公主离开,你身边的奴婢,包括已被你送走的那些,都不会好活。”
两句话,堵了所有的可能。
飞鹰队只好撤兵。
作者有话说:
今生君恩还不尽,唯有来生化春泥。
跳楼进度99%!
第109章 跳城楼
◎如一只振翅的鸟儿般,向下飞去。◎
五月, 大军抵达与珠崖很近的凉州。
江峻岭此时已攻下珠崖在内的五座城池,正率人攻打凉州城,因此大军在城中驻扎, 各整军械, 准备抗敌。
次日, 兵临城下。
江柍和雾灯均被祝勇押解至城墙之上, 这才终于在多日之后,又见了沈子枭一面。
他一身大红袍,银色连环甲, 玉束带, 凤翅盔, 腰佩如虹剑,自带高山巍峨不可直观的气势。
只是消瘦不少, 连眼神都略显嶙峋, 带着刺人的冷硬。
可看到她, 他眼睫明显颤了颤,目光柔和下来。
江柍却不敢与之对视,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昭国的大嫡长公主。
她被祝勇推到城楼的正中央的垛口处,向下俯瞰, 只见城门下十万将士,整肃而立, 黑压压一片如汪洋波浪, 前列的将军马一字排开,号带飘扬,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