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宋琅竟抛下文武百官,不顾安危性命千里迢迢赶来凉州,他才确定,宋琅对江柍有情。
当日在驿站,宋琅派人给江柍送来一支步摇,自是包含着深深的牵挂和不甘。那么如今美人失而复得,宋琅又会怎样对待?
沈子枭不敢想……
他深知此刻并不是去寻江柍的好时机。
江柍在昭国,尚且能得到一份妥帖的照顾,可若是跟着如今不知能否保住太子之位的他,只能是苦身焦思,日夜难安。
“孤的当务之急,是护住太子之位。若是办不到,她跟着孤,也不过是千百年后的另一个虞姬而已。”沈子枭对浅碧说道。
浅碧想到那虞姬自刎的结局,不免悲戚起来。
心里只想着,英雄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好当,若是英雄最终没有成为王者,怕是也护不住这份美丽。
沈子枭带伤返京,竭尽所能地赶路,鹤骖行至临溪时,忽然被八贤王沈子机带人拦下。
那时,沈子杳已回京十余日,太医们经过几日不眠不休,检出了崇徽帝所中之毒,沈子杳并未如愿找到玉玺,又听闻沈子枭已离赫州越来越近,只好先解决眼前的两桩心事。
首先是不得不尽快遮掩的中毒一事。
沈子杳事先决定下毒时,便与杨无为商议,一旦事发就将下毒的罪名推到谢轻尘身上。
杨无为斟酌说:“陛下中毒一事总要有人背锅,久伴君侧的贵妃是最好不过的人选,贵妃是谢家人,谢家是太子的近臣,贵妃下毒即太子下毒,太子为何下毒?怕是最无知的百姓都会猜到‘谋逆’上头。只要太子扣上谋逆的帽子,王爷日后行事,便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沈子杳听罢,边琢磨边道:“沈子枭先是为一女子,抗旨不遵,后又无召返京,擅离职守,若再加上与嫔妃有私,下毒篡位,那本王完全可以假传陛下口谕,监国,废太子,再以谋权篡位之罪杀了沈子枭,以绝后患。”
于是沈子杳假传崇徽帝口谕,定了谢轻尘和沈子枭的罪名,又命人前去捉拿沈子枭。
恭王和贤王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一来,无论谁胜,沈子杳都会失去一个与他竞争皇位的威胁;二来,沈子枭若对兄弟动兵,难免会被天下悠悠众口所非议。
恭王沈子桓因王妃刚生产不久,无心参与政事,沈子杳深知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情,便命素来与他交好的贤王沈子机应下这桩差事。
沈子枭一见来人竟是亲王之尊,便知宫中境况并不乐观。
他贸然回朝,本就没打算再和这群人和颜悦色地论君子之道,半路听闻崇徽帝病重,也已做好了夺位的准备。
如今沈子杳把控内宫,他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交代白龙飞速给谢绪风传信,尽早救出妙仪,捉拿王依兰母子。
只等白龙飞纵马离去,他一声令下:“骞王沈子枭谋反逼宫,挟持皇帝,传孤手令,杀入朱雀门,勤王护驾!”
若论师出有名,何愁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
大战一触即发。
临溪城外,两家混战,杀气锁天。
赫州皇都,上元宫,森然的大殿里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龙塌前,沈子杳亲自侍奉崇徽帝汤药,床前跪了一片太医,无不战战兢兢,手捧痰盂、银盆、食盒的宫人们进进出出,脚步踩在华美的地毯上,没有产生任何声音。
随着毒素深入崇徽帝的五脏六腑,他嗜睡的程度愈发严重,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且醒来的时候多半也目光呆滞,神志不清。
这会儿是崇徽帝难得清醒的时候,他缓慢地吃完一碗药,问道:“朕听闻,是贵妃给朕下药?”
他讲话也不清晰,几乎是咬着舌头说出来。
沈子杳搁下碗匙,道:“你们都先出去。”
崇徽帝抓紧了床褥,说道:“只是寻常地问一句话而已,何必要遣散众人。”
太医和宫人们本要退出,闻言,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沈子杳朝小寇子使了个眼色,小寇子以手势示意众人退下。
崇徽帝见状,抓住床褥的手便松了下来,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他并不算完全糊涂。
此时这上元宫里,只怕都是沈子杳的人。
沈子杳等到众人都退下之后,才说道:“父皇,您忘了吗,贵妃与太子合谋谋害您试图篡位,前些日子您下旨废太子,又命儿臣监国,全权处理国事。”
崇徽帝心一沉,看向沈子杳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杀意。
沈子杳就这么定定回视过去,丝毫没有畏惧。
过了片刻,崇徽帝忽然说道:“朕想见一见贵妃。”
沈子杳几乎下意识就要反对,崇徽帝又道:“若你想要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就传她来见朕。”
与聪明人讲话不需多费口舌。
沈子杳想到玉玺,思忖片刻,终是答应了。
谢轻尘很快被人带到崇徽帝床前。
沈子杳不动声色地关门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烛火摇晃着,木柱上雕龙的眼睛忽闪,好似随时要腾飞一般。
崇徽帝说,想要坐起来,谢轻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崇徽帝扶起来。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当谢轻尘为崇徽帝身后垫枕头时,崇徽帝忽然问道。
他们二人心里明白,外头正有人监视着,于是说话都很小声,蚊蚋一般:“玉玺在哪。”
“……”谢轻尘如此直白地问出这句话,崇徽帝难以置信地怔了怔。
“没时间废话了,你我都是困兽,我既然进了这个门,无论你是否把玉玺的下落告诉我,我都会被怀疑,如此还不如孤注一掷,由我来筹谋接下来的一切,想办法将玉玺带给太子,助他登基!”谢轻尘如往日一般冷若冰霜,清醒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