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画上之人,曾于半年前,孤身坐上他家的船,径往扬州来,一路顺风顺水,却不料到了码头,这人忽的就栽进河里,等救上来,已经死了。”
“溺死的?”
“仵作马三,半年前亲自验过,确是溺死的。”
“那后来,这尸首?”谢素又问。
“已发葬义庄,听说没有亲眷认领,义庄老儿便将他葬在乱坟岗。可惜城南几百座野坟,义庄老儿头昏眼浊,已记不得埋在何处。”李都头道。
谢素不言,忽而望向窗外芭蕉方向。
阿沅察觉目光,更不敢乱动,暗想这谢家人,在江湖数百年屹立不倒,岂是寻常草包?莫非,已被人瞧见?
谢素拈起细瓷茶杯,啜饮一口,又问道:“这船客的包袱行李,可还在?”
“已不在。”李都头道。
“郑老四不曾私占罢?”
“不曾,这郑老四是本份的船家。”
“见着兵器?”
“未见兵器。”
谢素朝管家谢忠道:“取纸笔来。”
谢忠听言,取来笔墨纸砚,铺在几上,谢素提笔,写了封书信,交由谢忠道:“你派人将此信,快马送到洛阳天下门,找他家门下,有名的主事沈冲,路上不可耽搁。”
谢忠听命,亲自下去督办此事。
阿沅正不解,连那李都头也是不知缘由。
此时谢素道:“那沈冲,便是画中人的结拜兄弟。他兄弟死了,请他来,于理相合。”
“天下门沈冲的结拜兄弟?此人,此人莫不是赫赫有名的惊雷剑萧进?”李都头惊诧不已。
萧进武功卓绝,怎会平白溺死在扬州?
“都头猜得不错,数年前,我往天下门贺寿,在他家的寿宴上,见过萧进,正是画中之人。”
“他既是绝世的高手……”李都头迟疑。
“这确是怪事一桩,”谢素持重道,“既然牵涉天下门与扫垢山庄,或为洗冤,或为查案,合该请天下门弟子,来扬州作个见证。”
“少庄主说得很是,适才有劳少庄主亲笔去信,实在是体恤我每公门的苦处。”
江湖中人,素来与官家井水不犯河水,若要查案,实在难办。
“都头客气。”谢素淡声道。
阿沅也晓得萧进的名头,此人剑曰惊雷,自有挟天之势,扼云之威。
怎会悄无声息,跌死在河里?
房内,李都头也疑惑不定,虽则不虚此行,查到人头的名姓,还寻到出身,但这萧进是否与谢家有关,他却不敢直问。
少庄主谢素倒也坦然,道:“都头还有话要问?”
李都头心虚意怯,不敢答话。
谢素淡淡笑道:“我谢家与这天下门素来交好,怎会有害人之心?这萧进的死,与谢家无干。”
“少庄主所说的极是,只是谢家门里几百名弟子,或有知情的……”李都头委婉道。
谢素闻言,已冷淡道:“若有知情,不敢隐瞒。天不早了,都头请回罢。”
李都头晓得再问不敬,只能起身告辞,方才出门去了。
阿沅也要随那李都头下山,正要走人,却听耳背一道暗器急啸!
阿沅连忙避过,不敢久留,展身而去。
厅内,谢素不由道一声:“好快的身法!”
他本意要追,却听闻小厮通传,恩师梅如故先生进庄。
谢素只能迎出去。
阿沅这才脱身,她与和尚约在山庄马厩外。阿沅在草料堆里等候多时,方见着和尚丧气而来。
“你这秃驴躲哪去了?”阿沅冷笑。
和尚鼻青脸肿,道:“和尚误闯进园中阵法,若不是和尚武功高强,只怕要往西天参见佛祖了。”
“你必是日日饮酒,得罪佛祖,才有此戒!”
“檀越莫要幸灾乐祸!和尚问你,可查出线索?”
阿沅便将那尸首是谁,大致道明。
和尚沉吟,道:“总算没白来一趟,檀越,此处不是推敲说话之处,咱俩还是下山要紧。”
阿沅点头道:“这是自然。”
话分两头,却说此时天已近暮色,那无忧公子的猎队,满载而归。
偏有那猎狗灵觉,嗅着草坡底两个公人,吠声不止。
谢家庄客瞧见,连忙禀报无忧公子。谢无忧惊诧之余,吩咐将两位公人扛上马,带进山庄内救治。
行不过半里山道,迎面正遇上李都头一队人马下山。
李都头见是无忧公子,难免勒马寒暄几句,正瞧见马上的伤者,认出是手底人,大惊失色。旁的公差,亦是面面相觑。
这会他们才晓得,那两个慢行的公差,并非偷懒耍滑,而是中了暗算。
谢无忧心下早已清明,道:“想必是有贼人,披上公服,混入我庄里去,图谋不轨。”
“这可如何是好?”
“不妨,你们且带着这两位官爷,下山救治,至于山上的奸贼,正好等我来治!”
李都头大喜,连忙谢过,这才带着一队手下,下山去了。
谢无忧则笑嘻嘻吩咐庄客几句。
庄客们会意,已潜入桃花林中,暗中摆下绳索圈套,专等那猎物下山受死。
作者有话要说:
☆、城南挖坟
暮天云色暗沉,天边疏疏几点星子。
和尚与阿沅骑马下山,饥肠辘辘,只说要去吃顿好的,庆贺一番。
两人正论起扬州城的茶馆,辕门桥有二梅轩,教场有文兰生香。还有天宁门之天福居,西门之绿天居,又是素茶肆中的名店。
而这茶肆里,有糖馅、苋莱馅的烧饼,又有糟窖馒头、鬼蓬头烧麦,还有甑儿糕、松毛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