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看看对岸,除了桥上守卫,那高墙上还有人架着高梯,鬼头鬼脑地观望。
贺家大门紧闭,只有边上一个角门,有传话的天下门弟子零星出入。
飘瓦从袖里掏出三个素馅粽子,问道:“都没吃早饭罢?”
何燕及不客气,拿了一个,阿沅也不客气,飘瓦自己留一个。
三人坐在驴车上,一面剥粽叶,一面看热闹。
何燕及惟恐天下不乱,长叹道:“端午节到今儿才算有点滋味!”
却说贺大因自家小儿阿拙已死,悲痛之余,要筹备丧事,头一个要进庄,他人到桥上,那一色黑衣劲装的天下门弟子,纷纷掣出威风凛凛的朴刀,喝道:“我家主人借此庄歇息,谁敢上前冒犯!”
贺大一听,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我家庄院几时轮到你们这些王八做主!”
话音未落,贺大步法如电,扣下当头一个守卫的手腕,错骨一扭,夺刀劈风一扫。那些守卫本不提防一个村汉也有这等武艺,连连后退,骂道:“哪来的狂徒!”
四五个互相打了眼色,复又拥上来,刀光如织压下,贺大却是惊雷一般的怒火,断喝一声,起掌断人筋脉,飞腿碎人骨骼,三五下将那些人打倒在地,径直杀到半桥篱排处。
篱排后十余位天下门弟子见此情形,手持劲弩,喝道:“箭下无情,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那一排劲驽机括射出利箭,当当钉在贺大脚上,斜斜入了石板三分。
好生厉害的箭驽!
贺大进退不得,朝庄内大喝道:“二弟快滚出来见你大哥!”
贺家庄,草厅上。
贺家老二正请天下门一干人等落座用茶,因他最擅钻营,官道上与段璋一行遇着,听说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天下门,有心结交,是而引过山道,请到自家歇息。
他哪里想得到是引狼入室,只听见高墙外自家大哥声音,连忙出门来迎。
贺大见贺瓒从角门出来,骂道:“你引了什么孬货在咱庄上歇脚!”
贺瓒一听,笑道:“大哥息怒,不是恶人,是贵客!”
说着,贺瓒要放自家大哥进门,可天下门的弟子却守着篱排,一步不让。
赵洵看这情形,道:“霍珍,请你贺兄弟回来歇息。”
霍珍闻命,飞身下马,走上桥去,硬揽住贺大,拖回阵里。
赵洵又道:“既是用了弓驽,我们也不必客套,弓箭手何在?”
逍遥楼持箭弟子齐喝一声,拥上前来,摆出高低三丛人马。
常步影巴不得踏平这贺家庄,驾马上前,向赵洵道:“公子,寻常的箭太儿戏,不如用火攻?”
赵洵颔首,道:“近的用火攻,远的不必。”
常步影闻言,高声传令下去。
头一队弓箭手都用了蜡油箭,一阵火把点着了,挽弦满弓,万箭齐飞,破空而去,火光一下就点着了贺家庄。
贺大一看着急,霍珍连忙拦住道:“贺兄弟放心,烧了你这庄子,我家公子爷赔你十倍。”
贺大却忧心庄上家小,果然,这火一起,贺家庄上下连忙往后院躲避。
逍遥楼几拨长箭又“嗖嗖”飞进来,将门户瓦顶都射了个通透。
天下门也知躲不过,头一个铁琵琶郑妥娘,吩咐开了大门,迎着跨出门槛。
众人只见一位怀抱琵琶的美妇,缓缓迈下阶来,细看她年不过三十余,神色冷若冰霜,一身红衣如血。
何燕及晓得此人的来历,道:“听闻这郑妥娘年轻时,订下的夫君与人比武死了,她起誓终身不嫁,不知是幽怨还是悲怀,她的琵琶弄起来,寻常人无不落泪!习武之人内力差些的,多半沥血送命,不知是真是假?”
飘瓦含笑道:“这倒是真话,她那琵琶有个曲谱,当中四句——浮云不系,思君怆然!缀玉联珠,谁教冥路?弹起来怎不厉害?”
阿沅听了,低头念了念,方道:“确是够常人消受。”
但见郑妥娘也不言语,调弦一拨,弦音恳切,一如策马塞外,有汉月南远,有燕山北寒,令逍遥楼众人肃然凝听。
赵洵听这曲惑人心神,问道:“乐放,你的琴呢?”
乐放闻言,笑道:“难得听此佳音,小的一时迷了,竟忘了回赠一曲。”
说着,乐放解下琴套,闲坐马上,斜抱绿绮,指间起了七弦。
他想着郑妥娘生平,一曲琴风拂散,如眉黛沾了残雪,髻鬟销了鸦青。
郑妥娘为曲所感,手上却不停,弦紧一阵,又换了一套雪山云暗、青海月明,极其动人心魄。
和尚也是懂的,道:“今日和尚的耳朵也算有福,若再来一壶酒,岂不两全!”
何燕及道:“宗师不早说!”
只见他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道:“这两斤酒,还是我在贺家庄做馆时偷的,寻常人也不配喝,只有宗师还喝得。”
她凝神听音,但闻郑妥娘指上琵琶愈拨愈急,有如北风雁急、大河万里,气势伤人肺腑。
乐放琴曲却是缠绵悱恻。
两人一个急攻!一个缓守!
难分高低。
倒是飘瓦、何燕及、阿沅受用了半天,只觉天高地阔,闲愁尽消。
这时,郑妥娘忽而按弦止住,远远看着乐放,道:“各为其主。”
乐放却素淡得很,坦荡道:“若今日你我不死,改日可约在华山,合奏一曲。”
郑妥娘闻言,点头而已,她不再多言,转身进庄去了。
天下门之人见平了一局,却不能束手不战,铜莲子吕云霄、血蝴蝶常玉两个踏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