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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玄(37)

作者: 如汤沃雪 阅读记录

在薛娇的印象里,父亲薛定尧的存在感极低,身为顶梁柱,家里生计却几乎全靠母亲。而薛母又是一个极其强势的人,说一不二,泼辣执拗,经常会在大庭广众下拧着薛定尧的耳朵咒骂,攻击他的跛足,骂他没出息。

而薛定尧永远都不会反抗,挨骂的表情称得上是漠然麻木。

薛娇常常在想,她的爹娘之间究竟有没有感情,为什么一对没有感情的人却要终日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恨自己的娘亲,为什么娘亲这么强势、为什么父亲这么软弱。

可落花城,受过教育的女子本就少,就算有,也就去学堂半工半读学几个常用字就回来了,像薛娇这样的读过好几年书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所以,薛娇能读几年书,倒真是要十分感激薛母了。

不管是学堂里认识的女学生,还是家附近自己的女玩伴,对薛娇的话都大同小异。

“薛娇啊,咱们女孩子无才便是德,认那么字背那么多诗文有什么用呢?”

“薛娇啊,你看我现在找了个好郎君,我看吧,女孩子最首要的任务还是要传宗接代。”

“薛娇啊,你女红做得真不错,我觉得这就足够了。你夜里少看看书,再多练练琴棋书画!”

“……”

这些观点,薛娇不敢苟同。最开始的时候,薛娇还会同她们反驳,据理力争,可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薛娇被她们视为异类。

再后来,薛娇自己的内心都有些认同这些观点了。

薛娇呆滞地站在虚空里,她以为自己会满眼是泪,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哭出来,好奇怪。

“娇娇?”

“哥哥!”

薛娇应了一声,转过身体,却没看到薛净秋。

薛净秋好像无处不在,可薛娇遍寻不得。

薛娇焦急,与哥哥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在薛娇身边闪过。

薛净秋替自己挨母亲的打,陪自己放花灯,教自己临帖练字,给自己买钗子,照顾生病的自己,替自己教训戏弄自己的人……

这些点点滴滴,平时在随国府暂住的时候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原来不是她健忘,只是她不愿意想起来。

一想到这些美好的回忆,兄长中毒的痛苦就更深刻。

过往的一切,薛娇记忆深处都记得。

可分明遗忘才是止痛药。

遗忘可以抽走记忆中全部的空气,虽然让自己窒息、但也让自己麻木。遗忘压制暴动的血管,以平复抽痛的心脏痉挛。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在意,只停留在遗忘那一道留存的小小的缝隙中,虽然狭窄,但也是一个容身之处,自己也就不会活得那么如履薄冰,那么痛苦。

兄长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模糊,却又突然具象起来。

于是薛娇用力奔跑,只为抓住薛净秋的一点影子。

……

“净秋!”

……

“薛净秋快醒醒!”

又是一声呼唤。

……

薛娇迷茫地睁开了眼。

守候在床榻边的徐莺行一喜,眉头舒展开来,道:“薛净秋,你终于醒了。”

深青的墙漆,华贵的家具,若有似无的梅香。天花板上雕着繁复华美的花纹,一盏琉璃红纱八角宫灯垂在中间。宫灯上刻的是精卫填海,已经有些发黄,就连铜制灯框都有些生锈。

可这不是自己的家。

那这是哪里?

……

哦,原来是随国府寒梅轩。

记忆一点点复苏起来,薛娇失焦的眼神慢慢聚集。她靠着墙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方才突然面容扭曲,我实在是担心不过。”徐莺行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薛娇痛苦地用手撑住了脸,嗓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唉,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徐莺行叹了口气。

梦里的场景太深刻,她分明差一点就可以追上兄长了。

薛娇怅然若失,觉得很遗憾。

不过这本来就是一场梦罢了,再纠结下去、遗憾下去,只会显得可笑罢了。

于是薛娇尽力遏制自己不可收拾的情绪,强迫自己整理心绪,来继续扮演自己的兄长薛净秋——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又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

薛娇压粗了声线道:“渴。”

徐莺行起身给薛娇端来一碗水。

薛娇接过碗,温热的水滑过食管,仿若久旱逢甘霖。

徐莺行看着薛娇喝水,然后起身把门窗关好,再回来坐在薛娇床边,顿了顿小声道:“你,其实是女儿身?”

薛娇没反应:“……”

徐莺行道:“薛净秋,哦不,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呢。”

什么?

徐莺行的话语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薛娇。

薛娇只觉得耳边嗡嗡的。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大脑实在有些转不动了。慢慢转过头,薛娇眼神空洞地看着徐莺行。苍白而没有血色的唇发干发裂,薛娇抿了抿,一句话都没说。

是啊。

薛娇整整昏迷了两天,这期间,徐莺行照料她而发现是难免的。

何况女扮男装这种事本就是纸包不住火,薛娇早就料到有一天会暴露。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徐莺行:“……”

徐莺行给薛娇拿过来一碗菜粥:“你先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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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疼痛玉佩

再理智的人在绝对陷阱面前也会丧失镇定。

薛娇一口一口喝着粥,心思却反复动摇。

她视线只落在煮厚的菜粥上,根本不敢去看徐莺行。

粥烧得烂糊糊的,入口即化,薛娇却默默咀嚼了很久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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