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眠症(57)
贺远舟拒绝了一次, 然后在她第二次邀请他时同意了。
国学书房一楼有供学生自习的桌椅, 偶尔还会有社团把这里当做会议室,之前校庆, 主持人都被拉到这里来写稿,除了校史馆, 这里是学校最清净的地方。
不过相比一楼,初绪更喜欢二楼, 闻起来有股老木头和新书的香味。二楼的房檐很低, 坐在靠窗的桌椅上推开窗户, 可以抬手摸到留着浅浅苔痕的屋瓦, 再往外够一够,如果那年春天的玉兰花开得好的话, 甚至可以碰到其中雪白的一朵。
不过这个周末不太凑巧,从中午开始下雨,中间有很大的一阵, 后来虽然小了, 淅淅沥沥地从屋檐上落下来,打在窗玻璃上。天色不太明朗, 二楼房间被包裹成雾蒙蒙的灰色,初绪怀疑贺远舟不会来了。
但国学书房实在太舒服了,气温正合适,滴滴答答的雨水像更漏声,阿姨在房间外面煮着茶,茶香掺在书香里,让人忍不住趴倒在桌子上。
初绪怕自己睡过去,问阿姨点了一壶苦丁茶,端过来一闻,舌尖就隐隐泛上苦味,也算是中式咖啡了。
贺远舟跟她一起去补习的时候,经常会去买咖啡。她进去后只能点星冰乐,但贺远舟会装腔作势地点冰美式,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他是进入职场十年的老油条。
初绪之前蹭过她妈妈杯子里的,只喝了一口就吐了,但看多了他喝,莫名有种自己也行的感觉,学他又点了一次。
结果还是很难喝,初绪强忍着皱紧的脸,费劲把那一口咖啡咽下去,之后就一直拿在手里,直到一上午的数学补习结束,里面的冰块都化完了,发现常温的冰美式更难喝,尝起来像草木灰水。
……
等贺远舟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初绪正捧着陶瓷杯子喝茶,脸皱得像放过头的无花果,跟上次硬撑着喝冰美式的表情一模一样。
然而一看见他,她又猛地舒展开眉头,同时被嘴里的苦丁茶呛到,努力开口:“咳咳咳……你来了啊……咳咳……”
贺远舟抿了抿嘴唇,忍着笑意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把书包放到一边,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茶壶:“你点了什么?”
“苦……咳,苦丁茶。”初绪总算把呛进去的茶水咳出来,轻舒了一口气,把准备好给他的茶杯推过去。
贺远舟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贴近嘴唇试了下温度,发现不算太烫,就一口闷了。
“诶,你怎么不细品一下呢,哪有这么喝茶的。”初绪提醒他。
“苦丁茶有什么好细品的,当中药喝吧。”贺远舟的确有点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给她把杯子满上。
“诶诶……我不想喝这个了,太苦了,像在喝草皮煮的水。”初绪忙捂住自己的茶杯。
“你喝过草皮煮水?”贺远舟轻一挑眉。
“闻起来像,闻起来……”初绪辩驳着,看他难得给自己续茶,给面子地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贺远舟看她的眉心再次不受控地拧在一起,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扯出长得跟床单似的卷子,在桌上压整齐,一面按出中性笔的笔尖,示意她:“快写吧,我有一套数学卷,一套理综卷。”
“嗯嗯……我也有文综卷子要写。”初绪说着,才想起自己走神之前写到哪了,掏出老师发的政治必背提纲,在花花绿绿的荧光笔标注间翻找相关的知识点。
贺远舟是个专注力很强的人,一开始写卷子,他就不会说话,只有笔尖隔着纸张划在木桌上细小的沙沙声,和窗外的滴答声融在一起。
他对这些试卷太熟悉了,甚至像是一条流水线,从第一题到结束,几乎没什么思考的时间,最多会在翻面或者给草稿纸翻页的间隙停下来,活动一下手腕,喝一口茶,然后继续写题。
初绪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他坐在一起写作业,脑海里的思路经常被他过于吓人的写题速度打断,加上她要边写边背知识点,很难像他一样完全集中注意力,最后甚至停了下来,脑袋里虽然还在循环背诵知识点,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贺远舟的右手忙着列算式,但左手是放松的,正握着那只茶杯,让它以倾斜的姿态沿着底足打转。
他的手指修长,而且白皙,握着质地不算太上乘的瓷杯,指骨甚至比杯子看起来剔透,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在卖弄漂亮的资本,尽管他是无心的。
初绪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贺远舟突然停下左手,从书包里拎出一瓶矿泉水,放到她面前。
“?”初绪眨了眨眼。
“你渴了?”贺远舟没抬头看她,只问。
“哦……有一点。”初绪舔了舔嘴唇,刚才的苦丁茶她一口都没再喝,确实有点渴。
贺远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从书包里拎出一瓶罐装咖啡,摩卡风味的,放到她面前。
写字的右手已经重新压在草稿纸上,示意她:“好好背书,别走神。”
摩卡风味是这个牌子的咖啡里最甜的一种,初绪不知道贺远舟爱不爱喝这个,反正她爱喝。
咖啡对她也的确奏效,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初绪都在认真背书,交替着喝咖啡和水,没再为美色分神。
直到写完手头这张卷子,就剩数学卷子上她不会的两个题了。初绪直起上半身,看了眼时间,注意到房间里的光线比刚才要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