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眠症(69)
她的话太理想化了,贺远舟只能不断摇头:“但是我的心态已经变了……我是十年后的我, 对于她来说是两个人,她不会喜欢上我……我今天看到她了, 她和我认识的初绪也是两个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
他的话音到这里再次变得艰涩, 连自己也发现来到这里之后他哭的次数比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久, 简直像是来还她眼泪的林黛玉。
贺远舟仰头深深吸气,最后告诉她:“所以我根本不想在这里重新开始, 我只想回到我原来的生活里去……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可能会以为我死了,我很担心她。”
贺蓉从来没看过他出现这样的情绪, 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问:“她叫什么名字?初绪?”
贺远舟点头。
“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又问。
“她很好……也在梧林上学,是个很有名气的插画作家……她在这里的发展比我认识的那个她还要好得多, 高二就开签售会了。之前她直到大二才出版她的第一本画集。”贺远舟打起精神道。
“你今天请假,就是为了去她的签售会啊,”贺蓉了然,想了想又问,“她长什么样子?应该挺漂亮的吧?”
贺远舟“嗯”了声。
“还结婚了……不会是人家小姑娘追的你吧?性格应该也跟你互补,得是那种活泼的、大大方方的、热情的才行。”贺蓉一边想一边开口。
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初绪,好像亲眼见到了似的。
贺远舟眨了眨眼,睫毛还是湿的,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
“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她又道。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但你要坚持住,”贺蓉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你之前说自己睡眠不好,我怎么都喊不醒你,后来还叫了救护车那次……是真的想过轻生,对吧?”
贺远舟无言。
的确,他的情绪其实骗不了贺蓉。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你还想着回去,就更要坚持住,”贺蓉握着他的手很用力,“就算现在还没有办法,但你只要等,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回去了,或者出现其他的转机……
“可你要是选择结束生命,你就彻底结束了。不但你回不去,这个世界原先的那个你也回不来,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儿子,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是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对待。”
贺远舟听着她的话,很难说自己有没有被贺蓉拙劣的安慰技巧打动,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抬手擦了一把自己的脸,说话时的鼻音仍然很重,语气也低低的:“我今天才发现,你不是npc,你应该是真的人。”
“什么?”贺蓉没听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皱起眉头。
“没什么。”贺远舟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只是他很小的时候,出于对她的叛逆心理,产生的一个很幼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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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说快也快,八月初的时候,准高三终于放了暑假。
只是学生们还没来得及在夏天被烈日晒得黝黑,两周过后,开学考就来了。
最后一年没什么新奇的,不用人催,所有人都自觉进入了冲刺状态。就连秋季运动会也不再热热闹闹的了,没人抢着去做校园记者和啦啦队,都安安静静地留在教室里自习。直到广播喊到某个人的名字,就看他从课桌前站起来,抽空去比个赛,半个小时后就又回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天到晚被抽象成了干燥的数字,夏天、秋天乃至冬天的界限变得模糊,随着一场场考试和排名推进,便把那些柚花、桂花的香气连同银杏和梧桐的落叶一起抛在后面了。
初绪的数学终于突破一百分大关的时候,杭城每日的最高温度下降到个位数,她收拾好行李去参加美术生临考前的最后一次集训。
临走前,她在信里逼贺远舟送送她,他也照做了。那天中午被她拉上了贼船,溜出学校请她吃了必胜客。
快吃完的时候,初绪还有些伤感,叹气道:“不知道我们下次一起吃必胜客是什么时候,至少也是寒假之后了吧?”
贺远舟听到这句话,抬头看着她。
下一秒就看她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所以我提前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等到圣诞节那天再打开!”
他有些无措,此外更多的是尴尬,今天本来是为了送她的,却反而是她送礼物。
他事先也想过是不是该送点什么,但又怕过于隆重,最后作罢。
有意无意地,可能是他脑子有问题吧,他不想让初绪觉得自己喜欢她。
就这样,初绪走了,他把她送的礼物盒放在寝室的柜子里,头一次希望圣诞节早一点到来。
这次的礼物也是日历,不过是初绪二次加工过的。
她在二月十四日画了一只丘比特,标注了大大小小各个节日,还特意加粗标出了她和他的生日……写了高考倒计时三十天,还把整个九月份都用粉色的荧光笔框起来,在旁边加上一行小字:“跟cx在北城见面的第一个月!”
薄薄的日历被她画得密密麻麻的,贺远舟看到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很想见到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