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299)+番外
千澜伸手接过。
他原本茫然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认真,轻柔的笑容一点点爬上他的眼角,情绪如静水涌动,连带着目光都变得热烈,语气也更加温吞,“没什么缘由,我并不知如何对一个人好,你若有别的爱吃的,我都可以去给你买。”
这算是一句朴实的诺言,她却觉得更像是在低调地示爱。
夏日炎热,糖葫芦外的糖浆已开始融化,千澜一口咬下,甚至有些粘牙。
但足够甜!
“我知道了。”她仰头望着他笑,嘴边尚沾着鲜红的糖浆。
沈寂伸手替她擦拭,他的指腹是有些粗糙的,因此动作更为轻柔,每一下都是极致的温柔,触碰到她柔软细腻的唇,像是在撩火。
千澜笑着抓住他的手,在指腹那里轻轻摩挲,“以前我被师傅抓着练剑的时候,手上也有这样的茧,我听说公爹并不擅武,那你的武功是和谁学的?”
沈寂笑了下,将她的手反握住,拉着她往前走去,“儿时在外祖家学过一段时日,后来入宫,太子殿下有专门的武学师傅,便连同我一块教了,赵将军也曾指教过我。”
“我父亲?”
“是,我的枪便是他教的。”沈寂低头笑道:“你问我为何总爱给你买糖葫芦,大概是因为从前岳父下值回家,总会给你带零嘴回去,也经常买糖葫芦给你,我原以为你也会喜欢。”
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在诉说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话落在千澜耳里,却难以避免内心的波动,很难描绘她心里的感受,但总归是惊诧的,甚至有些呼吸艰难,如同沉了一口气在喉咙处,咽不下却也呼不出去。
不难受,也不好受。
那并非她的父亲,但从沈寂口中听来,那想必是一位很爱自己的家人的父亲,而如今他的丈夫,也学着父亲曾经的模样对她好,她不禁想,如若没有扶凌门,没有那些生离死别的事,远离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他们应该会活的很幸福。
手里的糖葫芦在这一刻似乎更甜了。
她抓紧沈寂的手,踌躇许久才问:“沈寂,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才问,像是太晚了,他们已然身在其中,除非解开谜底,或是把棋局掀翻。
二人沉默了许久。
“想过。”
沈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张嘴咬了一颗,酸甜开胃,唇齿间溢满山楂味。
与他内心倒有些像。
他原本很清楚自己入仕是为了什么,他需要在这个人世间存活,需要不被那个吃人的侯府耗尽自己所有的岁月,需要不被人看轻……如今看来,他并不需要这些了。
他既对朝堂庙宇感到厌倦,若要他一朝一夕割舍下这些,又还是觉得心头泛酸。
他正思忖之际,身旁的千澜晃了晃他的手,露出灿如夏花般的笑颜,在光辉下十分耀眼夺目。
“那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落,眼前出现一人身影,身穿素色衣裙,身姿高挑,三千发丝在脑后盘成圆髻,应是为谁戴孝,发间还簪着白花,未着粉黛,面容便更显得清冷了。
见到千澜,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千澜姑娘,许久未见!”
第260章 我想见她
千澜也未曾料及,当初法善寺偶然遇见,如今她与霄娘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只是今日再见到她,似乎比之从前的她更为消瘦,也更加憔悴。
法善寺相遇至今,也才过了一个月而已。
“霄娘姐姐,你怎会在这里?”千澜表情里的惊讶十成有七成是装出来的。
从见面伊始,她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便不是很好,她身上总带有一种悲苦的感觉,像在暗色之中挣扎的人,世间所存在的仁爱无法治愈她,佛门的慈悲也无法将她从深渊里拽出来,这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凄凉。
她说她的家人,皆数离世,无一生还,只留她一人在世间孤苦无依,那她发髻上的孝,是为她家人而戴?
霄娘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了些纸钱和蜡烛,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可又如同触火一般很快又蜷起指节。
她抬眸,眼底闪烁着悲意,连笑容都泛着苦涩,“方才去替先夫扫墓,正要回去,途经此处正巧遇见姑娘。”
说着她目光望向一旁的沈寂,轻声问:“这位是?”
千澜拽着沈寂的手不由收紧,脑海中翻了几息,才勉强找出一个稍微平和一些的词介绍沈寂。
“外子,沈寂。”
霄娘似有一刹那的错愕,“大理寺那位少卿大人,原来姑娘是姓赵。”
说罢朝二人屈膝施礼,“先前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此言,就让人有种仗着身份欺负人的感觉了。
千澜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别开话头问道:“天色暗了,姐姐独自出城怕是不妥,可需在城中歇上一晚?我可送你去附近的客栈。”
霄娘挎着篮子的手紧了紧,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脸上的笑容让人说不清滋味,像感谢,却又难以忽视其中深埋着的对回忆的温情,但还有冰凉,比腊月风雪还要冷冽。
千澜不自觉蹙了眉头。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沈寂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一点,抬眸望向霄娘,“姑娘若无需要,我二人便不久陪了,告辞。”
到此时,霄娘才收起带有锋芒的笑意,勾起唇角:“多谢姑娘和大人关怀,我阿姐在城中留有一个小院,若今夜不出城,我可在那里歇息。二位新婚,还未恭贺新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