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府邸清静,姜循披衣坐在窗边,就着烛火,听简简那废话连篇的消息。
玲珑都要听不下去,姜循则仍是淡然非常的,一边聆听,一边偶尔提笔在书页上记下几个字。
简简甜脆的声音东拉西扯:“……那个嬷嬷说啦,阿娅是一年前多一点,被卖到他们金碧阁的。阿娅笨手笨脚,跳不好舞,却敢跳起来打客人的头。阿娅总惹事,被打多少次也不屈服,她都气死了。好在阿娅嗓子不错,可以唱小曲,后来就被太子看上啦。
“对了,那个阿娅不识字。”
姜循回神:“她在大魏长大这么多年,还在歌舞坊那种取悦男子的地方待着,却一点儿字都不认识吗?”
简简洋洋得意:“对呀,笨死了。我从小习武,但我还是认识一点字的……”
姜循:“只是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也值得夸?”
简简瞪她一眼,又接着说:“南康王府的事,你是白问了。街巷上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南康王,就是知道的,也只觉得世子好俊俏啊……”
简简回忆着市坊间对世子的溢美之词,不知为何,姜循看她的眼神如冰一样,十分刺骨。
简简莫名其妙地改了话题:“啊对了,阿娅好像就是从南边被卖过来的……要不要找江世子查一查啊?”
姜循幽怨瞥她一眼。
简简浑然未觉,继续说自己查到的:“阿鲁国以前和大魏打仗……”
姜循不耐烦:“我知道这个。”
简简:“他们在凉城打的仗最凶,你也知道?”
姜循一顿:“继续。”
简简睁大眼睛:“没了啊。”
姜循冷冷看她。
简简有点心虚,低下头,沉默半晌,又忽然用古怪调子快速说:“这家府邸的主人,原来打死过曹生的妹妹。”
简简说完便跑开,姜循握笔的手蓦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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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天凉,姜循拢着臂站在书桌前,盯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关键字——
孔家和大皇子写信讨论过那场战事,曹生以前写的一手好文章,这座府邸的主人和曹生有关联,阿娅来自南方,江鹭就是建康府威名赫赫的小世子,江鹭在查孔家……
江鹭不爱名利,却来东京;昨日章淞死得蹊跷,章淞死后,谁最得利呢;江鹭拉着她一起下棋……
所有线索,或有用或无用,密密麻麻如杂乱毛团,却若有若无,指向一个方向。
姜循顺着自己的判断,看向她笔下所写的那两个字——
此时凉风徐徐,半开的窗棂外人影轻晃。
一个温雅华丽的男声几乎贴着她的耳,自窗入屋:“凉城。”
姜循抬头。
来人全身笼在黑袍下,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声音属于年轻郎君,若有所思:“小世子在查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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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半夜三更,开封府的地牢对面的阁楼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江鹭静看着地牢,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活着!曹生被关在开封府的地牢中。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写过那篇名满天下的文章,他肯定知道一些东西!”
江鹭手撑在围栏上,轻轻的,一下下,笃笃敲击。他思量着进入地牢的法子,忽觉光华暗下。
松柏般的郎君抬头,看到天上月明,被云雾遮蔽;侧耳倾听寒蛩低鸣,几分凄凉。
江鹭不用纸笔,不用多回忆,脑海中便忆起那篇让所有将士苦不堪言的天下名篇——《古今将军论》。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却如浸过冰水般,寒意彻骨,可杀人诛心。
第27章
江鹭和凉城有关。
江鹭也许为凉城而来东京。
但是为什么?他是南康小世子,凉城和他有什么关联?
还有,他查孔益,查什么“阿鲁国公主”,该不会他在查两年前大魏和阿鲁国那场和谈盟约吧?
深夜月黯,窗棂半开,姜循垂着眼,思考自己脑海中关于那场事变的记忆。
正如江鹭所猜,姜循对那桩事,知道的并不比世人多些。她知道那场事变必有蹊跷,但是她没有多事,因为她身边这个人都尚且不在乎——
姜循这样想着时,眼皮轻轻上扬,看向从窗外进来的周身笼在黑袍下的郎君。
他轻功了得,翻进窗后就藏入了屋中角落里,被黑暗所覆。暗夜如泼墨巨兽一样吞噬他,无声无息。
这才是姜循真正的“友人”。
玲珑跟随姜循久了,渐渐意识到此人的存在,并不多问。简简武功很出色,可偏偏夜闯姜循屋舍的人,要么是江鹭那样自小得名师教导的文武双修的小世子,要么是“友人”这样轻功厉害的……
姜循静默而立。
墙角阴影里的友人轻轻笑,声音几多轻柔缱绻:“瞧你发愁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心凉城的人多了,小世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姜循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