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尽鬓边春(47)
只是她终究没母亲那样大的能力可以去护天下人,当下只需护住自己便好了。
一路上披星戴月,三更的夜忽而飘起毛毛细雨。
直到天色渐明,雨势不但没有减缓,反倒越发汹涌。
不移时,马车陷进泥壑,两人只好先下车,去了不远处的酒馆。
酒馆分两层,两人上了楼,容消酒挨着窗坐下,眼睛却总是时不时朝外瞥。
梁照晨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想来商侯此时还忙着处置汴京反贼,不会出城来的。”
这一句话像是戳穿她心事,叫她身子一下僵住。
梁照晨倾身凑近了些,低声笑问:“蛮好奇容姐姐是如何看待商侯爷的,将他当做弟弟还是丈夫?”
容消酒眉梢轻蹙,掀眸便对上他玩味的双眼,下意识脱口而出:“都不是。”
梁照晨像是抓着什么漏洞,抖着肩膀憋笑:“我还以为容姐姐会说将商侯当弟弟,没想到都不是。既然都不是,那是什么?”
容消酒没答话,兴许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究竟对商凭玉是何感情。
两人用了早食,马车也早出了泥壑。
梁照晨打着伞,亲自扶容消酒上车。
容消酒朝他微微颔首,带着几分疏离,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推开。
梁照晨毫不在意地扬眉。
反正人是他的了,日后多的时间慢慢接触。
却不想这一幕都被酒馆二楼隔间内的人收入眼底。
斗笠遮住商凭玉半张脸,只露出高挺鼻尖和紧抿的唇,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叩着桌面,瞧着颇悠闲自在。
“侯爷,那马车内已放上铁钉,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坏在半路。”随商凭玉一道儿来的卢刚,走进隔间复命。
商凭玉依旧睐着楼下那远去的车影,只淡淡“嗯”声。
卢刚得了回应,悄悄扬起头,惊奇地发觉商凭玉异常心平气和。
毕竟他们过来时,商凭玉面色阴沉得可怕,带着杀人的架势。
如今瞧见容消酒跟旁人待一处,应当更生气才对,可这人反倒沉静下来。
这般反常的举动让卢刚有些忐忑,却也只是多瞧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跟上去。”窗边的人突兀站起,扶了扶斗笠,沉声吩咐。
随商凭玉出京的不止卢刚一人,还有六个小将。
几人得了吩咐,骑上快马,顺着马车留下的泥辙一路往前追。
雨势见涨,马蹄踏破沟壑,一地里尽是泥点子。
马车在泥泞地里费力挣扎着,本就扎上铁钉的车轮,越发无力,死死与地面黏在一处。
车厢内猛地一个颠簸,令容消酒扶住车身。
车帘被风掀起,雨珠子大颗大颗吹入车内,带着沁骨的凉,冻得她嘴唇发紫。
她着了风,捂嘴咳嗽起来,好片刻才温声启唇:“瞧着这雨势一时半刻不会停,路又难走,不如先在那酒馆住上一晚。”
梁照晨朝她轻笑:“若我们住下,或许明儿一早便被商侯抓个正着,趁他还来不及顾上你我,还是走的越远越好,容姐姐且忍耐一二,到了颍昌再休息也不迟。”
他好容易将人攥在自己手上,自然要规避掉一切可能性。
商凭玉那般难缠之人,他可不想多周旋。
容消酒没再辩驳,强撑身子着坐稳。
马车艰难驰行着,忽听一声殷雷,轰隆隆地横劈下来,似要摧垮整个人间。
又听“咣当”一声巨响,马车顶上有树枝砸下来,不少枝杈直接戳破车顶,蔓延进车内。
梁照晨下意识将容消酒护进怀里,背脊撑住砸下来的树枝,有一垂直细枝甚至扎进他肉里,惹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容消酒在他怀里躲过一劫,伸手欲撑开树枝,却不想摸到他满背的潮湿,那是雨珠夹杂血珠混合成的潮湿。
容消酒喉咙有些干涩,就着在他怀里的姿势,温声问他情况:“可还能挪动?”
与此同时,梁照晨也开了口:“容姐姐可有事?”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慰问容消酒。
容消酒心头闪过几分暖意,不论这人是何居心,此刻都实实在在地护了她周全。
“多亏了大师,我并没受一点伤。”容消酒诚恳答谢。
梁照晨疼得嘴唇发白,却极力扯出笑来:“看到容姐姐为我担忧,我好多了,就是有尖细树枝掇进我肉里,惹得我难以动弹。”
容消酒瞧了瞧周围逼仄的空间,只得将希望寄托给马车外的人,遂即仰头唤着车夫。
隐约间,她听见脚步声靠近,却不想撩开帘子的正是商凭玉。
他一只脚踩进车身,弯着身子,颇惬意地瞧向内里。
掀眸看时,正见车内两人紧贴着,靠得极近。
商凭玉倒没生气,反倒轻笑出声:“好巧。”
容消酒转眸看着商凭玉,像是瞧见救星般,双眸璨亮,朝他求助:“公宜你来的正好,梁大师他被树枝扎伤,还望你出手相助。。”
商凭玉撑着车门的手微微捏紧,唇边露着疏离地笑:“不知容大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求助?本侯向来不爱管闲事,怕是有力无心。”
听他主动拉开距离的称呼,容消酒心头莫名憋闷,却也配合地开了口:“只要能救他,我可以是任何身份。”
今日梁照晨护她的情形,她能感恩一辈子。毕竟两人人不过相识几日,哪里就配得上他这般倾命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