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07)
入夜时分,墨色的夜空中攒动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光球,莹亮剔透,像一片璀璨的灯海,照得四下亮如白昼,恍若仙境。
白溪醉得东倒西歪,扑腾着要去捉那光球,嘴里念念有词:“小蝴蝶,小蝴蝶!”
李卿乙见状哈哈大笑,也端着玉觞跟了过去,还煞有介事地纠正:“笨蛋白溪,这哪里是蝴蝶?明明是扑棱蛾子!”
寅月醉眼迷濛,支颐嗤笑:“早些回来,不可跑远。”
二人恍若未闻,迳直追着光球而去,消失在了花木深处。
夏日夜晚凉风送爽,寅月盯着踏歌而舞的妖姬,还欲再斟一杯,酒壶却已经空了。
南烛端着玉觞款款而来,对寅月笑道:“阿月,上次的浮世宴还没看够,你可愿再与我共游?”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寅月站起身来,已经是一副醉眼迷濛的憨态了。
南烛连忙搀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进了怀中,喜形于色道:“此处嘈杂,我们去寻个清幽的去处。”
寅月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瞅了那罗刹女一眼,眸中泛着冷意,接着便跟着南烛一路行去。
二人分花拂柳,穿过了也不知几座殿宇,终于到了一处僻静清幽的茶室。
南烛一边动作娴熟地沏茶,一边与她闲聊,“阿月下凡想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吧?”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寅月伸手接过白玉茶杯,有些敷衍。
“那便最好了,我还担心你与时胤……”他适时地停住,又抬眸盯着寅月的眼睛,试探道,“若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我对烛郎的心,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寅月一双眼睛亮起来,上翘的眼尾仿佛带了小钩子,闪出摄人心魄的妖媚来。
“真的?”南烛立马放下风炉,捧住了她的手,一腔深情难以自抑。
寅月郑重点头,又似赧然地垂下头去,“真的。”
南烛温声道:“长夜漫漫,阿月可愿同我去浮世宴把臂同游?”
“好啊。”寅月抽回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南烛这便唤出众生之门,带着她进入了浮世宴。
这一次去的却不是天河,而是妖都。
真实的妖都本来十分繁华,商贾云集,人流如织,可浮世宴中的妖都却空无一人。
二人走在空旷的街衢上,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阿月,你知道吗?其实我素来喜静,从前的心愿便是和所爱之人这样岁月静好地闲逛。”
南烛说着便要去揽寅月的腰,不成想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错开了他的手。
寅月的目光落在远处,一脸似笑非笑地问:“呀,烛郎,浮世宴内空无一人,怎么会有新鲜血食的味道?”
南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见前方飘飞的店招上,赫然写着“血食铺”三个遒劲大字,里头正飘出极浓郁的血腥味,他未成形的笑倏地凝固在了脸上。
所谓血食铺,里头所售之物自然都是血食。
在妖都,一切皆可成为血食,最常见的,便是凡人了。
寅月身形一晃,就到了那铺子门口。
却见一张大案上正摆着一块砧板,砧板上钉着一柄寒光湛湛的砍刀,旁边躺着两具剔去了骨头的完整尸身。
因为没有骨头,他们变成了两滩,完好无损地流在大案之上。身上看不出伤口,下手之人极为利索,仿佛是用了什么术法取走了他们全身的骨头。
这两具血食,一人一妖,正是李卿乙和白溪。
寅月感应了一下两枚金铃的位置,却还在山神府邸,也不知这二人是何时解下了金铃。
四周忽有风起,冰冷的杀意溅射在空气中。寅月盯着大案看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柔声叹息:“烛郎真是好狠的心啊。”
南烛闻言色变,连忙摇头否认:“阿月,绝无可能是我!我欲与你交好,无缘无故怎么会害人性命?何况,若是我害了他们,又怎会丢在这里让你发现?”
好像有点道理。
何况,这猎人剔骨的习惯,更像是地狱道恶鬼的作风。寅月转念一想,脑子里忽地蹦出一张妖艳极致的脸来。
难道是那罗刹女向她示威?
“真不是烛郎授意?”寅月眉眼含笑,温柔似水,却没有一丝笑意。
南烛连忙表态:“阿月,我以我的神格起誓,这两位小友绝非我所害。何况,你不信我没害人,难道还不相信我对你的心吗?”
寅月笑道:“自然是信的。那咱们现在就去查一查这下黑手的到底是何人,好还烛郎一个清白。”
南烛神色微妙一变,道:“此事怎能劳美人亲驾,阿月不如就在此宽坐,我去去就回,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怎么行呢?”寅月立场坚定地拒绝,“倘若这二人真的救不回,又连累了烛郎的名声,我自然是要手刃那贼寇的。”
南烛眯起俊眸,“阿月,听话。等我办好外面的事,就来陪你。”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踏着火莲落在了几丈之外,神色全然变了。
寅月泫然欲泣,以袖掩面道:“烛郎这是要撇下我了?”
南烛似有不忍,柔声安抚道:“我只是有些要事未了,等我出去办完了,我们便在这浮世宴中快快活活地做一对神仙眷侣,永不分离。阿月放心,那二人之事,我也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能出去?”寅月问。
“只得委屈你了。”南烛答。
寅月在原地踱了两步,慢条斯理道:“原来你费尽心机地诓我,是要将我困在这浮世宴中。左右我也出不去了,你不如索性跟我说个明白,你究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