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41)
“我这么好,还需要什么原因?”
“好我就得喜欢?”李时胤提步往前走。
寅月茫然看着他的背影,“那你喜欢谁?”
“你有喜欢的人?”
寅月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她的名字朗朗上口,如珠如玉,跟“不雅”二字全沾不上边。他却说“芳讳不雅”,难道他喜欢的确实另有其人?
这怎么行?
李时胤只从容地往前走,边走边道:“不是说了吗,恕难相告。”
寅月单刀直入:“我的名字哪里不雅?”
李时胤回首道:“别太自作多情,你我的约定可别忘了。”
寅月心里一沉,扬声道:“你我初次见面就拜了天地,你还喜欢旁人?”
李时胤慢条斯理地反击:“你我都成婚了,你还三五不时流连花街柳巷?”
“我不是替你办差?”
“那我们扯平了。”
……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河畔。
灯火耀夜,岸边挤满了年轻男女,叽叽喳喳的,都在准备放花灯。
寅月瞟了一眼人流,意兴阑珊。
一旁的老媪热情洋溢地招呼:“二位,放河灯吗?今日求姻缘的话十分灵验哩。”
李时胤走过去,在形形色色的河灯里挑了个莲花形状的,又看了看摆在案上的花笺,便坐了下来。
那老媪会来事,又连忙招揽寅月,笑得很慈祥:“这位小娘子,放个河灯,兴许能成全您的好姻缘呢。”
寅月心想那织女的姻缘都是能糊一手的,还向她求姻缘?
猪看了都会觉得茫然,凭啥大家都是猪,都长了猪脑子,只有它们在圈里,而这些人在放河灯?
但她还是坐过去,握着炭笔随手画了个猪头,写上了织女的大名。
她这念力这么强,她一定能收到。
那厢,李时胤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方才的小童,正穿街过巷,到处寻人做征集。他望了望头顶的满月,在花笺上随手写了一句“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寅月写完花笺,一抬头,便见李时胤已经燃了灯,将花笺放进了莲花灯中,又给那摊主付了账。
看着那一盏盏飘飘摇摇的河灯,她本来是有意窥探一二,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罢了。
水畔无数韶华女郎或垂头或躬身,或以手掬水,划拉着那些祈愿花灯快快流走,尽快走到神仙跟前去,十分热闹。
李时胤将两盏花灯放进了河道,一转头,便见灯火中的寅月,正面无表情地望过来。
她今日没怎么仔细梳妆,只用了一对鎏金蝴蝶步摇绾了个松散的发髻。那支步摇的蝶翼似乎极轻,只消微风一拂,便振起翅来,像要飞走似的。步摇上还坠着一绺璎珞,动作间便轻轻地响。
李时胤正微微出神,忽听远处有人在高声唱诗,和雅婉转: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待那声音一落地,便有人小声交谈:“织女与牛郎真是深情啊……”
另有人反驳:“我看不然。李商隐不是说过‘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神仙怕也只是作个消遣。”
李时胤迎着寅月的目光,大步走到了她身旁。
寅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神仙也不是本就好离别,而是这织女与牛郎就不是一路人。”
李时胤敛眉低目,问:“为何?”
“既没有情,也没有爱。”
寅月言简意赅,“陌生男子偷女郎衣服、看洗澡,还将其包装成打诨凑趣的情与爱,是不是太无耻了?”
李时胤沉吟片刻,“我以为你要说仙凡有别。”
他自然想到了他自己,不仅仙凡有别,他的寿数更是只有寻常人的一半。对她来说,堪堪只有须臾一瞬。
寅月但笑不语。
二人从人流中走出来,远方灯火璀璨,一座小小的石桥之上端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撬笙。
他竟然仍旧打着那把紫竹伞,整张脸都笼在阴影里,看起来心事重重。
两人本来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奈何人实在太多,走得太慢,等到那石桥之时撬笙已经不见了。
寅月随手买了两包西域香料,和李时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怎么,话题竟然又转回了“风月场所”。
李时胤提着她的香料,絮絮道:“若真想求得开心,却最不该去浅薄的风月场所,感官刺激太易得到,经不起推敲。何况,人生有许多事都能令人开心,不单单只是这个。”
正埋头选帛枕的寅月抬起头来,横看他一眼,笑了一声:“你就是想花钱。”
在她看来,那些欢乐是无负担的。
因为期望低,只在乎眼下的痛快,也不需要持续投入精力去维护,好得很。
李时胤无奈:“是,你常打着李府的名号往南馆里钻,方才还高声说与我成了亲,你可知旁人会怎么看我?我乃是正经的须眉男子,全须全尾,在某些方面自然也有些自尊心,你这样行事,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寅月抬头,“你到底有什么问题?方才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绝口否认。现在倒又要让我满足你那不可亵渎的男子自尊心了,这就是你的君子风范?”
李时胤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却并不恼,伸出两根手指去摇她发间的璎珞,“你介意我有喜欢的人?”
寅月一把捞过他手里的香料,“你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还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天天耍着我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