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反问。
“您那时候问我,如果高度匹配的人不是您,我会选择和对方结婚吗?”艾薇完整地复述,她说,“是的,我会和对方结婚。但或许会更早一些离婚……比如,在基地培训结束的那个时刻,我的身份ID就已经改成了’单身’。”
洛林终于说:“我不会。”
他缓慢地说:“如果高度匹配的是另一个女孩,我不会像对你一样对她。”
艾薇有点想哭。
她得到了理想中的答案,可是它太迟了——
现在的她意识到一点点的好感、一点点的爱,不够,远远不够。
“嗯,”艾薇继续点头,她其实还想说一些抱怨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不开心的东西要讲,可说这些话的目的不是抱怨——艾薇已经在刚才那几声尖叫中宣泄了情绪——慢慢往旁边挪了一步,整理好语言,她郑重地告诉洛林,“这是那个时候我想听到的。”
——那个时候。
——“最”喜欢。
这些代表着过去式的用词,就像是乘坐摩天轮时,在顶点时看到最绚烂的晚霞。
之后就是无尽头的快速下坠。
无论是摩天轮,还是晚霞。
太阳沉下去了。
洛林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存在这么多不满。”
真不容易啊。
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道歉。
艾薇看着洛林的军装,那上面的金属纽扣有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像一圈一圈环绕的藤蔓,微微裂开花苞,谨慎吝啬地开着细细的一缕。
“我们之间存在一些问题,”洛林说,“我承认自己忽视了你的部分想法。”
艾薇飞快地说:“我知道,因为我们有一定的年龄差距。”
“和年龄无关,”洛林说,“我还没有老到放弃思考。”
艾薇发现他的毒舌真的是无差别扫射。
“你可以提出,”洛林说,“我会听。”
“但是,我如果说的话,那就是我讨要来的东西,它不是你真心想要给我的呀,”艾薇说,“老师,洛林,赫克托上将——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像乞丐那样捧着碗四处乞讨,不想可怜到处处寻找爱,不想只要有人给我一点点爱——我就像飞蛾扑火那样飞快地扑上去——我有自尊的!”
洛林递过去一张手帕,干干净净、素朴的白,右下角绣着赫克托的姓氏,艾薇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接过手帕,她其实伤心极了,但还必须控制着表情,压抑着情绪,不想将这些糟糕的东西发泄在洛林身上。
她们只是不合适而已,并不能因为性格的不合适而向洛林发这样大的火。
艾薇非常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从洛林角度来看,他也没有犯什么错误。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情绪?你不需要为我共情,”洛林看着艾薇用手帕捂住眼睛,她现在就像伤心的兔子,用力地折下耳朵挡住眼,他说,“想说什么都可以。”
艾薇声音有点哽咽了:“算了,我想保持自己的素质,不想说那些脏话。”
“总之,”艾薇说,“很感谢您这么久以来的帮助和照顾,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很乐意帮助您——”
她像个学生,姿态标准地向洛林鞠躬。
“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比如为什么更信任辛蓝,而不会告诉我,因为我的确还年轻,您不能完全信任我,我知道,也理解,”艾薇说,“我们的婚姻和普通的有所区别……我当然明白,您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谋划,是出于大局观的考虑,爱对您来说算不上多么重要,您并不缺这一点。当然,您现在也会说对我有好感,可我现在不需要了。”
洛林不想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他甚至不愿听她这样平静、通情达理地表达着那些东西,平静意味着经过思考,通情达理证明有自己的正确判断。
离婚并不是一时兴起,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判断。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洛林说,“现在我——”
“是的,感谢您的夸奖,”艾薇仍旧保持着那个深深鞠躬的姿态,她垂下头,只给洛林看她梳理整齐的头发,她不断地重复,“非常感谢您,老师,但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她完成这个鞠躬,将那条沾了眼泪的手帕递给洛林。
「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艾薇反复重复着这点,用一种柔软礼貌的姿态,将自己封闭,将他所有的话都拒之门外。
“我不会用您妻子的名义招摇,也会为您的隐私保密,”艾薇说,“从现在开始,我会一心一意地将您当作老师对待……非常感谢您。”
她又深深鞠一躬。
洛林抬手,抓住艾薇的手腕。
这种动作非常失礼,但在她起身的那一瞬,洛林有种她会像蒲公英般消散的错觉——
就像辛蓝和赫克托在他面前被机械人撕碎的时刻。
洛林问:“不想听我说话吗?”
“是的,”艾薇说,“我承认您有出色的演讲技巧,也承认您口才很好——我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老师,我害怕您的话语会动摇我……”
“动摇什么?”
“您这样太过分了,明知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很内耗,”艾薇猛然抬头,没有手帕的遮盖,充满眼泪的眼睛看着洛林,那些微咸的泪水圆滚滚地凝成珠子,从她睫毛下一颗一颗落下去,“您明明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