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垂泪:“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钟嬷嬷轻叹一口气:“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骗您……”
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都是阴谋……都是王爷想要您死心塌地回来的……阴谋啊……”
说罢她又自顾自地笑了笑:“我解脱了……”
说出多年积压的秘密,她不必再受这种折磨了。
可以干干净净地去见阎王了。
屋外寒风呼啸,临近腊月,更是寒冷。
一如当年那般冷。
天音趔趄着走出屋子,几乎站立不稳。
玉暖急忙上前扶住她,赵南北也忙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天音轻轻抬眼看了看他,虽然跟他爹赵中长得不像……可是那种无处发泄的怨恨,却在此刻凝聚在眼。
可她很清楚赵中是赵中,赵南北是赵南北,他是无辜的。
她收回怨毒的眼神,打起精神说道:“速速寻些能手过来,我要找人。”
她到底还是难平心中愤怒,又道,“你歇着吧,不必再跟着我。”
赵南北一愣:“郡主?”
天音冷声:“还不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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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郡主有自己养的一批忠诚侍卫,她常年游历他国,明里暗里的身边从不会少于二十人。
如今一声令下,便都去打听事了。
很快消息传来,他们找到那个丢失的婴儿了。
天音登上南下的船时,难掩心中激动。
转眼近二十年,她的孩子已经比她还要高了,他过的好么?
娶妻生子了么?如今在做什么?
长得……
像不像他爹?
从登船开始她就睡不着了,没日没夜都在想这件事。
直到下船她也毫无困意,等候在那的侍卫已经备好了马车,载着她往桥西村去了。
她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山路,想到过往种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和楚西山打闹的日子,又觉眼眶微热。
到了桥西村,侍卫领她到了宋寡妇家。
此时夜幕降临,村里人都在自家吃饭,没有多少人留意到他们的到来。
敲门数下,破旧的木门才被打开。
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妇人打开了门。
她双眼无神,抬头看着他们,却不问是谁。
天音郡主轻声道:“请问宋临安可是在这里?”
宋寡妇蓦地愣住,她抬眼看着她,忽然的……在这中年美妇人脸上,看见了宋临安的影子。
她空洞的双目顿时泛起泪珠,怔然道:“你怎么才来啊……”
不等天音再问,她就呜咽哭道:“他死了……临安他……死了……”
天音猛然一呆,如遭雷临。
死……死了?
她的孩子……怎么“又”死了……
多日无休加之急火攻心,天音顿失力量,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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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乖,从小就很乖。”
“从不闹腾我,也不馋嘴,但是他馋人家的爹。”
“每次有孩童被当爹的抱回去,他就眼巴巴看着。他问过我他爹呢,我说死了,见我难过,他就没有再问过。”
“他太懂事了……”
宋寡妇低头抹泪,难过万分。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可是眼前人不同,这是跟临安流着一样血的生母。
她对眼前的女人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有同病相怜的同情。
她甚至觉得唯有临安的生母能明白她的痛苦。
这种痛苦漂泊了七年,骤然地找到了地面,可以让她落下来了。
天音怔然地听着,她的唇色苍白,神色已比她更加木然。
她还未见到一面的孩子,却被告知在多年前已经病逝。
天音捧面落泪,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是我……来晚了……”
这种事到底还是旁人更清醒,玉暖低声问道:“宋夫人,公子去世时只有十四岁吧?怎会突发恶疾呢?”
宋寡妇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年腊月我摔伤了腿,睡得早。夜里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出去一看他趴在水缸里大口喝水,还喊肚子疼,我就找了郎中,郎中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到了后半夜,他不喊疼了,我去送郎中,可回来没多久……他就……”
她啜泣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天音也是垂泪,可很快她就说道:“腹痛怎会去大口喝水?更何况还是寒冬腊月。”
“我也不知道……后来听隔壁小孩说,他半夜见到临安去见了一群神仙。可那小孩总是满口谎话,说完又跟我要钱,我就没有理会,当他说胡话。”
宋寡妇又说道:“那玉佩我本该还给你,毕竟你是临安的生母。只是那年我摔伤后,临安将它死当了换人参。后来人参也烂了,玉佩也找不回来了。”
“什么玉佩?”
“一块貔貅玉佩。”宋寡妇见她茫然,比划说道,“这么大……黄玉材质,雕了貔貅。我当年在河里捡到临安的时候,就放在他的襁褓上。”
天音垂眉略一想,并没有想起来,说道:“那玉佩不是我给他的。”
宋寡妇皱眉:“那是谁的?”
天音并不在乎这种事,她默了默说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去吧。”
山上草木茂盛,但少年的墓地周围很干净。墓碑在这七年里被人养护得很好,没有任何苔藓踪迹,也无风沙侵蚀的迹象。
纤细的手指从墓碑上雕刻的名字、生辰划过,清晰深刻的字印触摸着天音郡主的指肚。
像一把刀,刺着她的手,撕开了她的心。
“抱歉……娘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