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白:“那一袋金子还在吗?能给我一颗吗?”
“给我,我就问你。”
章貔:“......”
一艘乌篷船内好好叙旧事的风雅气氛一下子没了。
金子金子金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张叔都忍不住咳嗽了下,“还在?”
章貔扫过这几个一地出土的土番薯,忍着拔刀的冲动,压低声音说:“后来一群混混闯进来闹事,逃跑的时候,弄丢了。”
啊?可惜,太可惜了。
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
众人齐齐惋惜,罗非白则是品出了一些隐意来。
小时候,多小呢?
那小少年是否为王都高门大户,清流钟鼎世家,自乱世之前帝国鼎盛时既世代簪缨,传承十代,名望斐然,哪怕后来轻乱世,随帝国权力崩塌,站错位,子嗣人才青黄不接,因此家道中落,但因为那小少年的爷爷足够才华绝世,逆流而上,匡扶正主,凭着自身世家名望跟笼络的人脉为开国帝王背正统之王书,让清流世家有了随从之心,如此既有了从龙首功,重塑世家辉煌。
是这一家吗?
这一家,是姓奚吗?
应当是,如果时间对得上。
但那伶人的面具对上了,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见过那样的面具。
那血腥满地,尸横遍野被屠戮后的伶人园,许多伶人生机灭绝,脸上的面具娇艳又寂寥。
可她终究没问。
只是笑了笑,伸手要去拿茶杯,茶杯到手,却是猛然一晃。
茶水溢散到手指上,湿润了。
船有了撞响,外面撑船的李二叫了一声。
前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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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以为是太守府那边出了问题,追兵来了,暗想柳乘虚也太过失态了。
抓宋利州有了表面名义,抓罗非白却是无凭无据的,她背后也不是没人,闹大了反而对柳乘虚不妙,他何至于在水道这边就大肆搜刮拦人?
而罗非白则是知道——柳乘虚即便想要撕破脸,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因为那人已经入城了。
性子那般,若有失态,事后应当会特别后悔,如其名,所以,如果当年真的跟罗非白不顾身份巷斗了一场,还晓得不打脸瞒着她,既是内心不耻于此事的,多年后,人已上位,性格应越发内敛果断,怎会重提旧事。
所以,他应该不会再理会“罗非白”这个人。
前尘往事,不可追。
哪怕柳乘虚这些人狗入穷巷,没了路数,选择提及自己,他也不至于上当。
否则,倒显得幼稚可笑了。
所以也不至于派人事先拦截水路吧。
除非....知道罗非白不是罗非白。
“是有人拦着吗?是否穿着玄甲金纹衣。”罗非白敛声轻问
“不,是有一对夫妻在码头洗衣池那边吵闹且打起来了,好像是抓....抓狗男女....好真的,不像是假的,哎呀,抓脸了!”
“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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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池妇人多,丰膀细腰不计其数,满烟火跟利落的人气儿,有吵闹的,有推攘的,有劝架的。
水道边沿岸青石堆屋舍,茶阁雅室饭庄热闹,一楼顾客闻声看热闹,一窝蜂探了乌泱泱的脑袋出来看热闹,就是文人雅士也摇着扇子笑谈议论。
四月粉白樱翘生于青石接河的道口,一株株错落,阁引光落间,树下书生窃窃私语,却都缄了声响。
乌篷船被动静阻断,只因洗衣池那边的打闹让人不小心落水,是不是那无德负心的渣男落水尚且不知,但后面的乌篷船不得不停下救人,前后阻隔就堵住了。
船上基本都有人出来看热闹。
岸上的人看水上的热闹。
但后来好些人都忘记了热闹,只看人了。
一大早顾着清点行囊跑路却又不忘吃饱了上路的公子大人啊,她没穿官服,青衣宽松款意,从乌篷船舱内钻出后,站在船头,双手负背好奇观望。
小船阻断,水波荡漾,依旧有些小晃动。
拱桥弯月穿过了风,风意若满袖,细腰承载人间少年君子气,却是不改朱颜美意,那玉立,落拓青松,望山海之境。
这样的公子,这样的斐然。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坠日青山在。
粉白樱在飘,她似在瞧着码头热闹,要笑不笑。
突然,她还是笑了,因为后头的冷峻刀客面带无奈,从后面出来,站在她身后。
船其实不算小,但也不大,只是两人高个挺秀,也不占多少空间,只是看着显眼。
那宛若护卫但充沛野性的男子高了那公子一个头,站在其身后仿佛拢住了她,只将一袋包子递给她...
她回头瞧他,微怔,后垂眸浅笑,低笑言语,仿佛戏谑,又像是欢喜。
眉眼都是生动的。
比樱花更动情绚烂。
但那公子如此敏锐又知冷暖,周遭躁动浮华,她可以漠视,可一旦有了怪异的变化,她又会很快察觉到,所以....她随着对面街道上驻足看热闹的人侧目惊呼的动静精准偏头瞧去。
一早茶楼,却非她此前去的名店,更像是藏在暗巷默默经营着邻居生意的老店。
未必很好吃,但一定很长情。
连那株陈年白樱都是数十年光阴的白首契约模样。
二楼,阳台,地板上有落樱缤纷,栏杆后,那个身边仅有一个女仆的女子站在那,以二楼的高度,间隔白樱枝桠繁茂有间错的光影,透过乌篷船恰好停靠在那,进退不得的动静,仆人恰好观望,她恰好走出,于是就真的观望到了让热闹冷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