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106)
不知怎得,明明是同样的一片天,在宫墙里,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在这外面,却连风也是甜的。
真好......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十余年之久,这一次多亏了徐司业,若不是他平日总托人照拂,那汰换宫女的太监又怎么会看得起她那几两碎银?不过是卖个人情罢了。
她看着瓦蓝天上丝丝缕缕的云,周边气派平整御道,或挑担或骑马的路人,说着熟悉的汴京话,个个鲜活生动,一切又似乎与她进宫之前没什么分别。
乔妘的眉头舒展开来。
乔妘已经看见乔琬了,虽然久未相见,不,其实去年才见过,她替她们贵人点膳,远远地见过她一面,所以今日才能一眼认出。
只是那时两人都有事务在身,乔琬正在灶台前吩咐着烧柴火的小宫女什么,她匆匆扫过一眼,没敢上前相认。
她们贵人常年无宠,脾气也变得古怪,对下人非打即骂,而她因为容貌格外秀丽,挨的打也最多。
对比之下,五娘是那样意气风发,她自惭形秽。
而今她又要寄人篱下......
乔妘的脸一白,神色复杂,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眼尖的阿昌已经看到她朝向他们的眼神了,冲她使劲挥起手来:“这儿!四娘子,我们在这!”
又扭头对看过来的乔琬兴奋道:“五娘子,四娘子在那儿!”
乔琬和她目光相撞,遥遥对上。
......
乔妘打量着小院砖房,脸上带些愧疚神色:“五娘,日后少不得麻烦你了。”
乔琬一面用掸子掸去床柜灰尘,又拿出自己的换洗被褥替她换上。
其实这间屋子她一早就打扫出来了,只是总还觉得不够,似乎简陋了些,怎么也比不得原先府上的。
听乔妘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她笑道:“阿妘姊姊与我用不着说这种话,今日只是你先来,日后,阿媛姊姊、阿嫦姊姊还有阿姝姊姊......都会团聚的。”
乔妘忍下眼中泪,见她这般旺盛模样,嗯了声,一同笑起来。
她让乔妘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自己则去准备晚食。
汤是一定要有的,深秋喝些热汤,最舒服了。
今天送来的萝卜不错,后院自己养了不少家禽,便杀了只鸭子来,炖萝卜鸭汤。
和酸萝卜鸭汤相比,萝卜鸭汤更加清,汤色也是清淡的白色,而酸萝卜鸭汤则是浓腴的金黄色。萝卜削皮切滚刀块,这时候的萝卜比春夏时水分多多,脆甜多汁的萝卜炖汤最合适,汤里亦有淡淡清甜。
炖了鸭汤,又取了前面烤炉里一只烤鸭出来片好,再蒸上一些小饼,薄薄的春饼和荷叶饼都各来一些,任喜欢哪种口感的,都可以找到满意的吃法。
趁煲汤的功夫,乔琬走到挂了长长短短腊肉的梁下,看中了其中一根,便取了一旁铁签子打算挑下来,阿余买回来了日用品给乔妘送去后,刚好看见乔琬踮着脚,便走过去:“小娘子,我帮你。”
她走到乔琬身边,乔琬忽然发现这孩子半年长高了不少,去年刚来的时候只到她耳下,现在就已经超过她半个头了。
想想这都是自己投喂的成果,乔琬与有荣焉,不过,想到她自己也是这么吃的,怎么就不能再长长呢?
她忧伤地对比了一下二人的身高,十七八岁,还能二次发育的吧?要么最近多补补钙好了。
虽腹诽,手上也没闲着,阿余去切腊肉了,她抓了一把春天晒的笋干泡在水里,一会做笋干炒腊肉。
蒜苗是自家栽的,随时都有。另还栽了茄子、南瓜、辣椒......丝瓜架下没有结果,要到春夏交接之际,才会再缠绕的藤上坠下一根根弯长的丝瓜。
有乔妘在,想着对方会介意,阿岁和平安就没要乔琬主动提,自个盛了饭,夹了些菜,回屋吃去了。
乔琬去敲门时,乔妘其实没睡着。
她躺了一下午,院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小鸡咕咕地叫,杀鸭子时候鸭子的挣扎......五娘被没死透的鸭子扑腾起来吓了一跳,她那叫阿岁的仆从有些憨,直接一盆水泼了上去,把血冲开,溅得到处都是。
好在鸭子到底没气了,五娘笑骂着逮他负责拔鸭毛,自己洗过手,又去菜地里拔萝卜了。
......
她从来都没听过这样鲜活的声音,不管是从前在府里,还是进宫后,故十分不适应。
但看五娘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眼下和外头那些市井娘子没有任何分别。
乔琬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乔妘深吸一口气,从榻上坐了起来:“来了。”
推开门,日头西斜,深红夕色晕开,逐渐蔓延了半边天幕,流霞绚丽,残阳如血,却没什么温度。
没了太阳,空气中的寒意渐渐浮现,呼吸间带到肺里,原本晕沉的脑袋恢复了清明。
乔琬笑问道:“阿姊睡得可惯?”
乔妘也挂上笑:“很久没睡过这样好的觉了。”
乔琬明显松一口气:“那就好,我记得阿姊是个认床的,还担心阿姊睡不惯。”
乔妘微笑着摇摇头。
被带到饭桌前,饶是听见了她们准备,也还是被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惊着了:“五娘,这、这都出自你手?”
正中间的汤碗里盛着萝卜鸭汤,汤色清白,坠点碧绿葱花,星星油光,一看便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