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14)
他指了指案板上的花糕,精致的卖相、熟悉的香味,与简陋的摊位格格不入。
他看着胡娘子,期望能从她嘴里听到那个他想听见的答案。
胡娘子一愣,随后讨好笑道:“这是奴的远房妹子教奴做的,确实算不得自家方子,不过啊,除了奴这儿也再没有和这味道相似的花糕了。”
她担心这里面有些什么官司,谨慎地将糕点都往案板中间拢了拢。
“您妹妹...”徐璟眼神黯了下来。
阿婉哪还有什么相熟的远房姐姐在宫外?
想来不是同一人,碰巧而已。
他转瞬又恢复了神色,温声道:“给某来两块吧。”
胡娘子笑道:“哎,好!”
“多谢。”
“大人走好!”
徐璟只以为自己又一次落空了希望,却丝毫不知一街之隔的后山脚下,他日思夜想的阿婉正在此处经营着火锅摊。
火锅摊这几日上了一样新菜,名炸腐竹,顾名思义便是炸制的腐竹。
做法也简单,是以薄腐皮对半剪成,锅中烧热油,维持中火,将腐皮放进去炸,待得锅中腐皮炸得起泡变色后捞起就成。
关键在于每次炸的时候得少放些,不能贪多,因为腐皮一炸就膨胀撑开,多了容易炸不均匀。
乔琬是在对门的大婶那儿买的豆腐皮,豆腐大婶姓氏不详,一直未嫁,靠卖豆腐、豆浆为生,人称豆婶儿。
豆婶儿家的腐皮又薄又匀,豆腐没有那股子很重的馊味,比她从另一家生意更好的付氏豆腐坊买回来的口味要好,于是便一直在豆婶儿家订货。
因着乔琬的这门生意,豆婶儿做多的豆腐也没滞销了。
这几日阿秣还总看见豆姐儿手里攥着从货郎那儿买来的麦糖嘬得津津有味。
他也馋,闹着阿雁要钱买糖吃。
从前洪家买豆腐都是跟大家一样在付家买的,阿雁觉得吃着也不错,毕竟付家是最开始在巷子里卖豆腐的人家,口碑和名声比豆婶儿出名不知道多少,买习惯了的街坊邻居懒得换地方买,所以豆婶儿的生意一直一般。
让阿雁恼火的是,这几个月买回来的豆腐总有缺斤少两,她是凭煮出来装在盘子里没有以前多才感觉不对的,可买的时候在付家的称上称着又没问题!
付家的儿媳妇何娘子,小巧玲珑的一位妇人,脸蛋就跟点出来的豆腐一样光滑细嫩,还有一张巧嘴,每回见了都是笑眯眯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之前阿雁打发李寿去理论,李寿本来就嘴笨,再对上何娘子的笑脸,根本没个定论。
回来还说她疑神疑鬼,阿雁越发恼火了。
后来她看乔琬在豆婶儿家买的好,也就学她换了豆婶儿家买豆腐。不过她内心还是存了不屑的,觉得豆婶儿真是傻,一大把年纪了没嫁人,只能自己一个女人家起早贪黑卖豆腐,还收养个别人不要的女娃儿。
有甚么用?难道还指望着豆姐儿能给她养老?女孩家家的,迟早都要嫁人。
现在她见豆婶儿家状况比以前好些,这不屑就越发显出来了,总觉得她们好日子没过多久就飘了,搂过阿秣肩膀哄着:“糖有甚么好吃的?吃了要生虫牙!中午阿娘给你做鱼吃,乖乖。”
“不,我不!不要鱼,就要吃糖!就要吃糖!”
阿秣哭闹起来。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里充满了小孩儿尖利的哭叫声,吵得人头疼。
阿雁气恼:“吃吃吃,吃什么吃!短了你饭了?整日嘴这般馋!”
西厢的窗户“啪”地打开,陈书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怒容满面:“洪家娘子管管孩子吧,这样吵闹,还让不让人看书了!某去岁应试不中,全在你们!”
阿雁抽气冷笑:“陈郎君这话也忒没理了!即如你说的,那么钟郎君是如何考上的?总不至于我这动静只有陈郎君一人听得见!”
陈郎君被拿去与自己一直嫉妒的钟郎君做比,更加脸色涨成猪肝色,无话可反驳,含恨磨了许久的牙,最终忿忿关了窗户,扔下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就好似他心胸多宽广似的。
阿秣哭得更加卖力:“呜哇——要吃糖要吃糖!”
乔琬买了菜回来,正撞见这一幕,状况之外就被阿雁拉过去评理——
“......乔小娘子讲讲理,先不说我家是户主,陈郎君是赁户了,他这样挑我的错?这院子里也不单单只有我一家人,平日里小娘子备菜熬料、胡娘子家阿忆阿恬玩耍,难道就没点动静了,怎么光指着我家!”
阿雁愤愤不平:“乔小娘子说是不是?”
乔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西厢窗户又“啪”地推开,露出陈书生那张半睡不醒的怒容:“乔小娘子讲理,断不会与您同流合污!乔小娘子说是不是?”
在双方期待的目光中,讲理的乔小娘子肃着脸闻了又闻,狐疑道:“院里什么味道?”
陈生、阿雁皆耸了耸鼻子。
“遭了,我锅里的鱼!”
阿雁闻见糊味忙里忙慌地救鱼去了。
陈书生自以为乔琬是在护他的面子,冲她感激一笑。
瞧着对方眼屎还挂在眼角,一头稻草似的乱发模样,乔琬痛恨自己的眼神为何要这般好。
“现陈郎君可继续用功了,奴就不打扰了。”
她敷衍一笑,转身回了东厢。
陈书生被她春光里嫣然一笑的明媚模样迷得七荤八素,呆呆愣愣许久,没有反应,就算对方进了厢房后根本看不见什么,他也依旧固执地盯着乔琬紧闭的门窗。
他捂着狂跳的心口,好久才反应过来一阵狂喜:乔小娘子总是冲他笑,一定是对他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