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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41)

作者: 岑清宴 阅读记录

她请铁匠打了新烤炉,烤炉内焖木炭﹐沿壁挂一圈肥鸭烤着,鸭肚子里塞了葱、姜,盖焖而烧,这是闷炉烤鸭。

用铁皮炉子烤,相较砖炉没那么笨重,砌在店门口既不显得压抑,又省动泥瓦。烤出来的鸭子皮脆肉嫩,趁热乎时剖成两半。

一刀下去﹐喀嚓脆响,油汁四溅。

鸭子烤得好还是坏,端看卖相就可揣测出来。以皮色棕红透亮、肥瘦相间者为上。

隔壁的邱娘子每次都挡不住这香味诱惑,掐准了点找过来,彼时乔琬刚刚将泛着棕红油光的烤鸭从炉子里叉出来,切都没来得及,她便买上半只回去。

趁着刚出炉还烫嘴的时候,浇上乔琬送的卤汁,招呼自家郎君一起享用。

往往鸭子吃完了,饭还留了个底。

邱娘子便与郎君将余下汤汁分着拌到饭里——非是寒酸,这卤汁味道也讲究得很,是用松仁、瓜子、芝麻并各种调料调成的。

带着鸭油香的米饭,两三口就扒完了。

这是直接吃的吃法。乔琬一天只烤三四只鸭,卖光就没得“冒”了,所以一般不这样卖给监生们。只有附近几家邻居嘴馋时,才能充分体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

冒菜底儿是用土鸡土鸭跟大棒骨熬成的,再加些从炉子里收集的烤鸭油,并各色香料、中药,味道与普通的火锅锅底很不一样,甚至汤也可以喝,不会上火。

顶上的烤鸭皮脆肉嫩,底下冒菜麻辣入味,夹起一块鸭肉,红油裹着芝麻在焦嫩的鸭皮上缓缓流动,红彤彤,油亮亮。

汤底味道浸透了鸭肉,不腻、不膻,极香。

酥肉则更简单了,只需要注意炸酥肉用的是猪里脊才够嫩。不管是冒在冒菜里,还是用来涮火锅,或是直接空口蘸椒盐吃都是一绝。

另还有冒肥肠、冒郡肝、冒鸭肠...

店内的招牌又丰富了些。

前次来的那疑似选择困难症的监生,还没高兴上两日,就又开始头痛脑胀了:“今日究竟吃什么好?”

“昨日与前日吃的都是烤鸭,还没吃腻,卓文又告诉我肥肠腴香得很,走到这店里看见旁人吃鸭肠咯吱作响,竟也馋了...”

乔琬揶揄道:“许监生非是难以抉择,而是实在什么都想吃。”

吃货嘛!

她懂。

伪*选择困难&真*大馋小子许监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乔琬顺势推销:“既不知选什么好,干脆什么都吃好了。”

“这如何吃得下?”许监生猛摇头。

乔琬点了点一边比寻常略大些的碗:“小店新出的‘什么都有’,里头每样都不多,但应有尽有,最适合许监生这样不知吃什么好的。”

许监生瞧那碗,确实也不大,在他的饭量内,眼睛一亮:“不知价钱几何?”

乔琬笑道:“只多五文,二十五文一碗。”

乔琬话音刚落,许监生就拍板定音:“吃!”

吃是可以坐在店里吃的,但更多人都是选择外带回去,借着温书的由头,慢吞吞边吃边看些话本志怪。

现在甚至还有替家中父母打包的。

乔琬刚露出惊讶的神色,吕穆就笑着解释:“我爹是狗鼻子不成,上回我正吃得香极,他推门进来,唬得我手里话本没处藏!他便以此要挟我,尝了我的冒烤鸭,还叫我今日再替他外带一份回去,否则便告诉我娘。”

能直呼自己亲爹是“狗鼻子”,又帮着他打掩护、一起吃宵夜,可见吕家亲子关系和睦。

乔琬笑道:“可。”

吕穆又嘱咐:“他那一份不要芜荽葱叶,多加些辣子罢,这厮忒挑剔。”

替吕穆打包了两份冒烤鸭,贴心地贴上纸条子在封顶上“此份多辣无葱”、“此份少辣有葱”。

...

六月十三日早,乔琬对上门请教的邱娘子倾囊相授她是如何清洗肥肠的。

“也不难,先加面粉和盐狠狠搓它,特别里头那面一定要多搓洗几趟,再用清水洗,撕去那层白花花的肥油...”

说了一连串,她自己先笑起来:“不难,但麻烦得很。”

邱娘子口里念叨“阿弥陀佛”,一面惊叹:“我才知道,竟这么麻烦!”一面又为她不平:“乔小娘子合该卖高价些!”

乔琬笑道:“便宜下水,卖高了谁买呢?”

又道:“左不过费些时候跟力气,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邱娘子学有所成,回家学以致用去了。

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

送菜蔬的菜农今日还带了些山上野杨梅来,小小的个头,淡红色,乔琬瞧着就倒牙:“这会子的杨梅酸得很罢?”

菜农笑道:“山上杨梅什么时候都酸!晚些,都被人家摘光了。”

乔琬意动了,便问他自家一般都怎么吃。

这么小的果子,要榨成汁,一斤还出不了半盏呢。

“晒干,酿酒!”菜农呵呵笑着,乔琬想了想,便也收下了这一筐。

她又问了问周围邻居,得到答案基本都是晒成干,有钱人家还会盐藏、蜜渍、或是糖收。

她想着那就酿酒吧。

这几日连绵阴雨,温度又居高不下,大约是到了梅雨季节。

她跟阿余前些天挂在院里的衣裳都还没晒干,一股子馊味。

诗里还是假浪漫了些,将潮湿衾衣、器物斑霉,写成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乔琬从杨梅想到青梅。又想到既然要酿酒,干脆一并再酿些青梅酒,时令。

不时不食,大抵如此。

她如今也能勉强凑得上是追求美食中更高层次的精神所在:春尝头鲜,夏吃清爽,秋品风味,冬食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