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66)
乔琬心里调侃,数银子的时候毫不含糊。
门口的那块木牌已成了广告牌,每次上新尽写些吸引人的词句。
现下就写满了“无酒有金菊,食之且忆秋”、“闲听竹枝曲,常食菊花锅”等等化用前人诗句的俏皮话。
有俏皮人故意问她:“小娘子,这菊花锅有了,竹枝曲可没听着。”
乔琬愣了愣,笑道:“竹枝曲倒不难,只是小店几人都是五音不全,恐怕李监生听了要吟咏半日‘呕哑嘲哳难为听’,奴是为李监生好。”
李监生哈哈大笑。
在这触景生情的时节,窗外应景地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打湿地面,冲刷净一连几月来的灰尘。
趁着这场雨,乔琬在无人的巷角为乔家一家烧了点纸。
“乔小娘子?”柳廷锴愣在原地,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贸然上前。
乔琬抬起湿红的眼,借着细雨的遮挡,擦去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液体,露出个艰难的笑:“柳二郎怎么会在这?”
......
一锅炖不下里,这时候还早,没有开门,店里只有他们二人。
乔琬裹了干燥的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面在局促羞涩的柳廷锴面前坐下。
两个人的面前都放了碗热茶,乔琬不爱喝姜茶那玩意儿,所以勉强喝些热的驱寒。
“方才是...乔小娘子的家人么?”柳廷锴艰难开口,尽量不使自己显得冒昧,再勾起她的伤心。
“嗯。”乔琬嗯了声,低头一笑。
这样的乔小娘子看上去...脆弱又美丽。
柳廷锴胸中一窒,下意识道:“是发生什么了?某记得三郎说过,小娘子是今春放出宫的宫女?小娘子可是因罪没入掖庭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怎么问这些呢?刚刚还提醒自己不要提人家伤心事的。
可能是他太想安慰她了。
柳廷锴懊悔又带着点期待地看着她。
“奴的事,柳二郎还是不知道的好。”
看到她这样,柳廷锴的心几乎快随着她一起碎了。
自己琢磨起来:“乔...小娘子芳华正茂,莫非,莫非是当年逆党乔氏的族人?”
乔琬没反驳,也没承认,只是笑着:“家破人亡,哪还有族人。”
柳廷锴便确认了,只见她长得与乔家大郎不像,于是便猜测她可能是二房三房或者哪个旁支,受乔相一脉牵连。
他觉得自己太傻,这么明显,自己竟一直没看出来。
可乔家,正是因他父亲得到的消息,呈送陛下才...
“二郎不必内疚,我从第一日便知晓两位郎君的身份的。”面前的乔琬轻声道。
柳廷锴内心更踌躇了。
竟还是乔小娘子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自然没忽略那一句较“柳二郎”和“郎君”更为亲近的“二郎”,心中既喜悦又煎熬。
喜的是,乔琬对他敞开心扉,煎熬的是她的身份,原本五成的可能,现在一下就剩三成了。
“族人犯下滔天大罪,我自知无可饶恕,也只是...午夜梦回,触景伤情。偷偷地烧些纸钱给他们,希望他们多来梦里看看我。”
乔琬凄然一笑,“二郎不会告发我罢?”
“抱、抱歉...”
柳廷锴呆不下去了,借口匆匆离开。
他走得急,自然没看见身后刚刚还满目戚然的乔小娘子,此刻因欣赏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而微微翘起的唇角。
第39章 新铺子
关于当年事,她隐隐有些猜想。
于是她利用了柳二郎的这份心意,想要验证这份猜想。虽然对柳二郎有些愧疚,但这是最快的法子了。
重阳节当日,朝中放了一日“登高假”,连国子监也有份。
博士们都放假了,监生们自然也各自回家休息。
关于节日风俗,不论官民皆赏菊,街上盆花随处可见,酒家皆以菊花缚成洞户。
花色黄白而蕊若莲房者曰‘万龄菊’,花色粉红者曰‘桃花菊’,瓣白而檀心者曰‘木香菊’,黄色而圆者曰‘金铃菊’,纯白而大者曰‘喜容菊’。
另一项全民娱乐则是登高,每每这时,城郊的芒山总是个好去处,人头攒动,去得晚了挤都挤不进去。
富贵者,自家建了高楼,足不出户就可一睹高处风采。
往往他们还会举办宴席,广邀结交士大夫们。
士大夫们在豪绅家中登高过后,宴会上赏菊,吟诗作对,饮酒作乐。
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
又簪菊于发间,诗吟“戴花持酒祝东风”、“醉里簪花倒着冠”,吟的便是这个流行。
宫中在重阳节前夕就提前准备好了分发给前朝大臣们的菊花,足足一万株菊花,以备重阳簪花之用。
有人路过庆端殿外,分列万菊,“灿然眩眼,且点菊灯,略如元夕。”
徐璟当日分得一株粉菊,戴在幞头侧,更衬得面如冠玉。
几杯薄酒下肚,眼波含春。
吃着菊花锅子,黄澄澄的花瓣飘在热气里,徐璟整个人被笼罩,似谪仙腾云驾雾。
乔琬看得抿唇,似有渴意,忙多喝了两杯酒。
这还是夏天时酿的青梅酒,连同梅子嚼着吃,酸甜清爽。
徐璟和她说,今日去一同僚府上赴宴,宴中见着了和她这一样的菊花锅子,可见名气颇高。
“那徐司业可有帮奴打打广告?”
“打广告”这个词又是没听说过的,微醺中的徐璟费力理解了下,而后颓然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