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弄(12)

她要问纳兰：你把母亲带到哪去了！母亲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见她越走越近，纳兰并没有躲开，闲适随意的站在巷子口，琉璃般的眼睛清清冷冷的瞧着她，依旧不含丝毫情绪，简便单薄的白袍无风自扬，仿佛随时都会羽化仙去。

东方焰停在了他的面前。

寒气愈重，不是冬的寒，而是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事实带给她的恐惧。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坚定的，坚决的，坚忍的，伸出手，抓住了他垂在右侧的手腕。

冰，她握在手心里的，是北川海底沉积万年的冰！

纳兰淡漠的望着她，并没有抽开。

“你到底是不是人？”东方焰的牙齿开始打颤，手几乎冷到麻木，摄人的冷从他们交握的双手间，传到她的手臂，她的肩膀，半边身子都几乎麻痹了，可东方焰不能松手，她知道，只要一松手，那个人就会消失。

可即使不松手……也许，还是会消失吧，像琳琅那样。

东方焰有点绝望，只是绝望带给她的不是放弃，而是更加用力的握着他，拉住他，不让他消失，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我不是人”纳兰静静的开口了。

依旧是如音乐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依旧不含任何人类会有的情绪，他的回答，坦然而淡定。

即使早已猜到答案，听到纳兰静雪亲口说出来，东方焰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一阵收缩。

“那我母亲呢，她是不是人？”深吸了几口气，东方焰忍着颤抖，努力的问道。

“她是人”纳兰有问必答，非常合作。

东方焰刚准备放下心来，却听到纳兰又说了一句，“琳琅不是你母亲”。

东方焰霍然抬头，牢牢的盯着纳兰静雪无悲无喜的脸，“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纳兰清冷的望着她，不再开口。

东方焰觉得自己要冻成冰人了，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丝暖的地方。

（十二）上路

握着那只冰冷冷的手，东方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请解释刚才的话”。

纳兰安静的站在原地，一脸漠然。

东方焰咬咬牙，无视他的冷漠所带来的压力，一字一句的问道，“我母亲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纳兰终于不再摆酷，清越的声音玉珠般滴落：“等你回北楼，你自然会知道”

“北楼？在北方？”东方焰想起琳琅叮嘱的话。

一直一直往北走，直到看见一块奇怪的、写着古文的石头，然后根据石头上的指示找到琳琅原先居住的村落——那村落，便是北楼了吧。

“是，我带你去”纳兰极理所当然的说。

“那是什么地方，住着些什么人？”

“进了北楼，就不能再入红尘”纳兰想了想，简洁的介绍道。

东方焰怔了怔。

“走吧”纳兰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转身道。

东方焰没有动，纳兰走了一步，又回过身来，探寻的望着她。

“我不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不能留在这个世上”纳兰静静的反驳道，“你必须跟我走”

“不过一定不去呢？”东方焰火了，凭什么对她说‘必须’？她自己的人生，何需要别人来决定？

“死”纳兰犹疑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来。

听在东方焰的耳中，这成为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也不管你是不是能一招取我性命，总之我暂时不会去北楼，你看着办吧。”她咬牙，说得掷地有声。

“你不怕死？”纳兰问。

“如果不能选择，我宁愿死”东方焰抬头傲然道。

她当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那是一种姿态，一种不妥协的姿态。

“红尘有什么好，这个世界很快就会乱了，周而复始，很无聊”纳兰的语气突然放松，仿佛喟叹。

“我就是沉迷红尘！”东方焰倔强的说。

纳兰静雪琥珀一般的眼眸在她身上静静的滑过，唇角精密得如同雕刻的弧度，突然往上扬了扬，也或者只是东方焰的错觉，纳兰的脸变得异常柔和，带着隐隐的笑意，是迸绽的银瓶、晚开的昙花，让东方焰失去了一切语言。

“你和她很像”他在浅浅的笑意里低声说，声音有种怀念的味道，像午后光柱里层层的尘埃。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情绪说话，突然的人间烟火，让纳兰静雪异常炫目。

东方焰痴愣了很久，才下意识的反问道，“她是谁？”

“你母亲”纳兰静雪的眸子泛着异芒，如潋滟的池水，流光溢彩。

他们又要回到“我母亲是谁”的老问题上去了。

东方焰张了张唇，决定不浪费精力。

“又要下雪了”纳兰突然抬头，望着天际沉沉的暮色。

东方焰也顺势望过去，雪层缓缓的移了过来，低低的压在城市上空，又会是一场极大的暴风雪。

再回头的时候，纳兰静雪已经不见了，如同消失一样，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东方焰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

她重重的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已经懂得僵硬的手，背着包袱，往集市走去。

她在一位店主的指点下，走进一家据说信誉最好的镖局。

然后将一百两银子客气的往桌上一放，在镖师们诧异的注视下，柔声说，“我要押镖，把我送到城南！”

这个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东方焰记得皇帝有一次说过：真正的能者，是要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