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弄(39)

很悠然地转过身，东方焰将自己的影子隐藏在屋外婆娑的树影里，又有几个人举着火把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没有人发现她。

她在人群里游走得游刃有余。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忙碌。

她知道，自己正在脱离他们的生活，一点一点，变成异类。

可是心中，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恐慌，只是漠然，全然地冷漠。

待外围的人匆匆走过，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一旋，躲到了大树的背后。

又有一个人在靠近，这个人比那些来回穿梭的人更加危险——因为她感知他存在时，他似乎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这颗大树似乎有很长很长的历史了，繁芜的枝丫向四周伸展出去，斑驳的树叶沉甸甸地垂了下来，挡着她的身前，透过婆娑的缝隙，她看到了前方缓缓靠近的人影。极端敏锐的视力让她看得无比清晰：那个人的眉，眼，鼻梁，唇线，下巴的弧度……她预备后退的脚又生生地收住了。

“西门轩。”当他停在她面前时，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西门轩的手扬了起来，手掌微松，两枚玉佩坠了下来，垂在了她眼前。

“你丢的。”四年时光仿佛没有在西门轩身上留下痕迹，他的声音依旧有种懒洋洋的散漫，只是变高了，素色的长衫显得他长身玉立，睫毛长而密，眼帘垂下时，看不清眼神，只觉得沉稳凝重，深不可测。

“怎么在你那里？”东方焰怔了怔，下意识地询问。

西门轩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向她又靠近了一步，极专注地凝视着她：比起上次水底相见，此时的东方焰又有所不同，仿佛一桶纯蓝的颜料，因为注入了一点红，而变成绚烂夺目的紫，浓紫，华丽而魅惑。

异种人。西门轩的脑海闪过这个名词，可奇怪地，并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只觉得东方焰过分耀眼纤敏的光彩，让她与这个世界疏离开来。

他能感到她的孤单，以及孤单下隐秘的恐慌。

“戴上。”等了等，他淡淡地吩咐道。

东方焰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却并没有戴上去。

她在犹疑。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西门轩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信任。

那年在东方国的宫殿，在囚禁她的地方，他也看到了她的恐慌，可是，对他却是信任的，那时候，她只是一个有点心眼，却还信赖世人的孩子。

而现在，信赖已不复存在。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西门轩微微放柔声音，低声说：“我带你离开”。

（四十二）离开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西门轩微微放柔声音，低声说：“我带你离开”。

“为什么要帮我？”东方焰冷静地问，眼中的戒备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消散：“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对我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西门轩略有点讶异，停了停，又恢复如常，“我见到纳兰静雪了。”

“纳兰？”东方焰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应承道：“好，走吧。”

西门轩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东方焰刚才的话语，让距离刹那疏远了许多。

他们沉默。

夜风轻拂，树叶哗啦啦地响，远处的火把烈烈地烧，火影星光，让两人的轮廓显得迷离而失真。

东方焰蓦然觉得凄凉。

所有人都在远离，或者自己离开，或者被她推开。

然后西门轩动了，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她，移步向池塘走去。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力度适中，刚好够一个安心的尺度。

东方焰愣了愣，随即也松弛下来，被他牵着，一路前行。

搜寻的人仍在继续，他们在阴影与角落里蜿蜒，西门轩走在前面，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他一直没有回头，可是手很稳，脚步亦很稳，东方焰也没有抬头望他，只是看着前方的路，神色闲淡。

他们停在了池塘边的假山下。

“不会游泳吧？”西门轩终于开口，他问得很随意，因为已知道答案。

东方焰微微一哂：“那天是你救我上来的？玉佩也是在那天找到的？”

西门轩不置可否，松开她的手，转到她面前：“屏息，不要呼吸，然后，抱紧我。”

东方焰点点头。

他的手环到了她的腰上，然后用最安静的姿态跃入水里。

湿冷的水再一次包围了她，东方焰下意识地回搂着他。

突然想到，许久许久以前——其实也不过是四年前，她也曾这样倚靠着他，在水底躲避蜜蜂的追击——他们从来不曾熟悉过彼此，却总是在最奇特的情况下，命系一线——只是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再次回想时，已经久如桑田之前的沧海。

他带着她一直向水底游去，身法矫健优美，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直很稳，有暖暖的体温。

她屏着气息，透过幽蓝的池水看向身边的男子：无数的小气泡模糊了他的脸，那双洞悉而疏远的眼睛，在氤氲的视线里，似曾相识。

那是与世界的距离，正如她此时的模样。

等到了水底，西门轩将身体沉了下来，拨开水底杂乱的水草，在石丛污泥里，顿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隧道。

东方焰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并没有出现窒息的感觉，她的水底的时间，其实早已超过了自己的忍耐极限。

西门轩似乎也有点讶异，却没有表现什么，只是加快速度，向那隧道潜了下去。

当他们终于冒出头的时候，岸上早已有一群人准备多时，钟青也在那里，一见西门轩，连忙伸手将他拉了上来，“少主，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