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463)
赵瑟心中烦乱,毕竟还是换下官服,出门去找傅铁衣。前尘旧事,终究要有个了结,只将孩子往人家怀里一仍便算是没事了,那也忒便宜了吧? 她打着接傅铁云的旗号登门,自然是见不到那小鬼的,只在花厅里见到了傅铁衣,颇觉相对无言,唯有发呆。傅铁衣笑了笑,索性推开茶盏道:“出城骑骑马吧。黄河气象雄浑,颇有一观。封冻之前去瞧瞧很是不错。”
赵瑟一呆,她倒是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傅铁衣便调侃道:“放心。叶将军在城南操练,咱们往城北去,不会撞上的。”
“不……我不是怕撞见他。”赵瑟手足无措的解释。
于是,赵瑟和傅铁衣便打马出城。并不带从人,两人一前一后打马的原野上飞驰。冬日的原野,漫坡黄草,满地白霜,快马驰骋于其上,裹着呼啸的凉风,总别有一番不同于夏繁华情怀的山高水远在里面。只让人觉得越是飞驰,越是天高地阔。越是奔腾,越是辽远宏大。
两人一路飞驰到黄河边上才勒住马儿。大河汤汤,果然不凡,直让人心胸仿佛都开阔了起来。
“对不起,阿傅。没有什么能拿来补偿你的东西,我很过意不去。”赵瑟在后面对傅铁衣说。她不自觉地用了当年在上都时对傅铁衣的称呼。这是她在婚变之后第一次向傅铁衣道歉,远比婚礼当场那一个“对不起”诚恳一万倍。
“啊,女儿很好。”傅铁衣从马上回过身,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很缓慢地微笑起来,赵瑟也则报之以相同的微笑。
这在一笑中,一切恩怨,烟消云散。
168/猜心
斜阳夕照,洛阳城像一只庞大的怪兽蹲踞在中原大地的正中央,威压着留下可怖的黑影。操练的流寇在这时候回城,排成长长的队伍,吆喝着响亮号子,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一律拉得很长。等到这些影子也稀疏起来的时候,洛阳,就到了关城门的时候。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中原大战持续了一整年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而非是军队和流寇的战争了。朝廷不可救药的人事制度和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流寇以惊人的速度规范起来。即便这种规范只是形式上的,对于作为他们敌手的官军而言,无疑也是相当棘手的。
宣华二十八年元月二十四日黄昏,洛阳东南方向的城门并没有按时关闭。
这很反常。
更加反常的是,流寇十八营新近冒起最快的小成将军银盔银甲亮银枪,□一匹白龙马,精神抖擞地亲自带人迎在城门口。
远远的,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小成手搭凉棚在马上眺望,旋即喜道:“先
生回来了!”语罢一甩马鞭当先提马窜了出去,数十名骑士紧随其后,暴风骤雨般转瞬便将来人迎住。小成勒住马儿抬头一看,为首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子周。
小成很是高兴,咧着嘴笑了。他跳下马,一带陆子周的马缰,欣然道:“先生总算回来了。算计着时辰本该正午到,却是太阳落山了还不见人影。咱心里正担心着呢!生怕你中了官军的埋伏。可大姐偏又说官军如今不会出兵。”
陆子周亦跳下马,一路往洛阳走一路说道:“倒是的确不曾遇见官军,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元元呢?”
小成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一拍身边的小喽啰道:“嗨,还不去禀告大姐!“小喽啰一溜烟地去了,小成才回过头嘟嘟囔囔地道:“先生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时日,各位当家的日日都在会议,也不知为什么事吵得厉害。大姐整日里忙着吵架,头疼得厉害。便是今日,虽然着急要接你,但一早进了议事厅,到晚间都脱身不得,只好嘱咐了我来接应。”
陆子周诧异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成噘着嘴道:“不知道,仿佛是要出兵什么的……”
“出兵?”陆子周沉吟不语。
说话间进了城,一路到了洛阳五凤楼之外的朝房——流寇十八营进洛阳之后,因着收买人心,各当家的约定不劫掠平民,不住宫室。于是便用了宫门外百官候觐的朝房做议事堂。
议事堂灯火通明,以冲天大将军混天龙为首,各位当家的已然一窝蜂似地迎了出来,黑压压地站了一台阶。陆子周一一为礼。拜到元元时,元元一拉陆子周,抿嘴一 笑道:“得了,这火烧眉毛等着你讲理哩!你这挨个见礼叙旧还不得明儿去请早啊?赶紧进去说话!”
于是,便又一窝蜂似地拥回议事厅,各自坐下。陆子周打眼一看,便知道果然争得厉害,原本油光水滑的地砖上尽是桌椅板凳的残骸、茶壶酒碗的碎片。
混天龙首先开口道:“陆先生,事情可妥当了吗?”
陆子周含笑点头,答道:“幸不辱命,绥阳铁厂已经到手了。”说罢一招手,随来的小喽啰献上长木匣,翻开盖来,正是一柄精光闪耀的单刀。陆子周道:“这便是铁厂新锻造出的兵刃。”
混天龙擎了单刀在手中仔细端详,并抽了小喽啰的腰刀与之互斩数次,锋刃才少卷。混天龙大喜道:“好!虽不及官造,锋利却是尽够了!利刃在手,自此横行天下,再不受制于人!哈哈!子周,你大功一件!”
混天龙大笑三声,挥手道:“摆宴!今晚给子周庆功!咱们不醉不休!天大的事情都明天再议!”
于是摆开宴席,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直闹到后半夜,众匪首各自东倒西歪。陆子周这才凭着异常彪悍的酒量勉强退场。元元裹了件猩红的披风,和陆子周走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