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534)
“啊,猗猗在催我们了!”赵瑟指了指城下大队的车马前蹦得老高向招手的女儿,冲傅铁衣道,“咱们得快点,那可是个小暴君!”
傅铁衣便索性将赵瑟单手抱起,直接顺着金陵城的城墙降落下去。赵瑟发出惊呼,猗猗拼命地鼓掌,他们落到女儿的面前。
到了游山玩水的时候,所谓万恶的贵族阶级的骄纵与霸道就被成倍的放大并凸显出来。因为赵瑟要和她的男人和女儿来钟山享受天伦之乐,因为赵瑟是金陵留守,是尊贵的赵氏夫人,还在前一天深夜的时候,金陵城的守卫军队就出动了。
他们在天亮之前将整座钟山溜溜给搜查了一遍。所有不安全的隐患全部都要排除,所有胆敢在钟山乱逛的闲杂人等也全部先逮起来关上再说。除此之外,卫士在钟山设下了严密的保护网,外围还有盘查的关卡。总而言之,任何闲杂人等在赵夫人离开钟山之前都甭想进去。那些游山玩水吃饱了撑的的也就算了,反正他们也是活该。而那些砍柴的、打渔的、狩猎的、采药的、种地的,可算是倒了大霉了,最轻也是一天的饭辙没了着落。甚至于被逮进去关上个三五天的,乃至当场丢了性命的也不是没有。
当然了,赵瑟是不可能有“我是万恶的”这样的觉悟的。她生来所习惯的就是这样的骄纵与蛮横所带来的便利。何况,具体的事情从来都是管事和属官们去做的,根本不需要赵瑟去操心的,更不必她去知晓。
于是,赵瑟也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心满意足地坐在钟山灵秀的山林中,与她爱着的男人共享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他们的女儿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他们面前玩耍,一忽儿兴高采烈地与松鼠打架,一会儿又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采摘遍地的花草。
猗猗摘了满手的花,用裙子兜着,跑得脸色红润润地来到赵瑟和傅铁衣面前。
“妈妈!”猗猗叫嚷着说,“给我编个花环,要这么大的,能戴在脖子上的。”她用手比划了盘子大小的圆圈。
这就让赵瑟为难了,她真真是不会啊。于是她就非常无耻地怂恿猗猗去为难傅铁衣:“让阿父给你编个更大的好不好?”
小孩子都是不坚定的,猗猗立即就转向了傅铁衣:“阿父,给我编花环!”
幸好,傅铁衣的确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全知全能型的存在,比赵瑟这等眼高手低的家伙强过百倍。他当即就把猗猗抱到他和赵瑟之间的石头上坐好,很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草理成一束,分出几股来,几下就编成了一个花环。套到猗猗脖子上,猗猗兴奋地蹦下去,一阵风一样“呼”地从他们身前跑开了。
“我也要一个!”赵瑟很羡慕地说。
花环吗?傅铁衣想。于是他用剩下的花草为赵瑟编了个一模一样的。赵瑟的头当然是比猗猗大的,所以花环套不进脖子,只能顶在头顶上。
“好看吗?”赵瑟问。
“很漂亮!”这一次,傅铁衣充分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说得非常可信。
赵瑟笑了。她拿出随身带的梳妆镜照了照,忽然叹道:“好看是好看,可惜这是小姑娘们戴的,我已经老了。”
“瑟儿,你只是长大了。”傅铁衣微笑着说,“我才是真的老了……”
赵瑟摇了摇头,呼了口气,郑重道:“阿傅,我们成婚吧!”
傅铁衣的线条分明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然后他垂下头,表情里有一种说不清地欣慰与满足。然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赵瑟有些慌乱,捉住傅铁衣的手,道:“阿傅,你看,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了。我们把那场婚礼完成了吧。”
“啊,婚礼吗?”傅铁衣望着赵瑟,“我们不是已经有过一场婚礼了么?不需要再特意去举行一次。”
眼泪从赵瑟的眼里流下来:“你终究仍是无法原谅我吗?”
傅铁衣轻轻摇头,温柔地擦掉赵瑟的眼泪:“傻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和我,这样就很好,不需要用什么婚礼来做个约定。”
赵瑟靠进傅铁衣的怀里。他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她的衣襟。
然后黄昏在无声无息中降临。猗猗玩累了,蜷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睡着了。赵瑟擦着眼睛从傅铁衣的怀抱里出来。她伸了个懒腰,回望傅铁衣,见他脸上仍是那样一番柔情、歉意与坚毅纠葛无限的表情,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于是傅铁衣终于如释重负。
“我们回去吧。”他说。
于是,他脱下外袍,将熟睡中的猗猗裹起来抱在怀里,赵瑟环着他的手臂。他们踩着钟山的石径慢慢下山去,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斑斑点点洒在他们的身上。
“说到婚事,瑟儿你也确实是该结婚了。就算不是士族,在你这个年纪也没有女人还是单身的了。”
“是啊。可是结婚的话总要首先有个对象才是,我和谁结婚呢?”
“你看曹秋何怎么样?”
“曹大嘛……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他了吧!”
齐家 ...
傅铁衣向赵瑟提起他要去见曹秋何的打算是在一个懒样样的午后。
赵瑟躺在树荫下的竹榻上,将涔得冰凉凉的手巾蒙在脸上。侍奴们都远远地退开,四周极安静,只三五只鸣蝉“知了”、“知了”地唱着。
傅铁衣缓缓地说到此行金陵的公务:“皇帝此番肯能放我来金陵,主要是为了曹秋何。皇帝的意思是,能招安则招安,不能招安则杀之永决后患。所以朝廷命我在运河一线严密布阵,以策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