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126)
贤妃不无讽刺地笑笑,苦思许久后道:“皇上如今听闻陈氏这一胎怀男,必定非常欢喜。”
我很自然地接口:“皇上越高兴,那么一旦她这胎没了,摊在谁身上,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贤妃神情凝重下去,踱步过来按着我的肩道:“你别忘了,月前你送了尊送子观音给她,几乎闹得六宫皆知。听闻陈氏还特地设了香案,早午晚各三炷香地祷祝。她闹出这么大阵仗,别叫人真信了,只是为拜佛求子。”
她这样为我着想,我真心感动,于是握一握她的手宽慰她:“此事我有打算,姐姐不必担心。”
彼此相顾一笑,再说话时,已是在闲话家常。
***
很快就到了冬至这日。
冬至虽不是什么大节日,用不着设宴庆祝,然而我还是循例给各宫派去了过节礼品跟鞭炮,以增添宫中喜气。
用完膳沐浴后,躺床上闭目养神,殿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响起来。
等这阵响声过去,继而又过去半晌,睡意就一点点上来了。
待睡得朦朦胧胧时,外头一阵响锣的敲击声传来。
我被那声音惊醒,在一殿黑暗中唤净雯,净雯举着灯盏进屋来。
我问:“出什么事了?”
净雯替我掖一掖被角,低声道:“大约是哪一宫又走水了。娘娘既然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喉?”
我披衣起来:“也好,刚好觉得有些口干。”
于是净雯取了温水过来,我刚喝下一口水,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渐响。
不多时,西窗下传来了方合的请安声:“荣淑妃千安。”又赔笑道:“姑姑也来了。姑姑深夜过来,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是竹息跟杨卉。
我正要开口,杨卉尖声道:“半夜睡下被吵醒的又何止皇后娘娘一人?还不快进去通传?”
竹息又道:“老奴是奉太后懿旨,特来请皇后娘娘往昭纯宫走一遭的,纵使皇后已经睡下,也不得不叨扰皇后了。”
方合就还是犹疑:“回姑姑,并非奴才不肯照本子办事,而是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适,奴才只怕不好惊扰啊。”
杨卉发作了,喝道:“滚一边去!没眼力劲的东西!本宫也就罢了,怎么如今静德宫的奴才,连懿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我听得微惊。
究竟为了什么事,让杨卉如此大胆,竟敢三更半夜在我的静德宫发横撒泼!
于是扬声道:“方合,让她们进来,本宫已经醒了。”
竹息听见我的声音,忙道:“皇后醒了正好,奴婢是奉懿旨来请皇后,本不想惊扰娘娘清眠。”
我道:“知道了,且等我片刻。”
于是披衣起身,草草装束后出殿去。
冬夜里风大,竹息上前来,作势要扶我。
净雯脚下抢先一步挡住她:“就不劳烦姑姑了。”
伸手小心翼翼扶住我。
竹息并不在意,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让了让。
彼时杨卉站竹息身侧,曲意朝我弯弯脖子后,也让开路来,然而神情跋扈是从来没见过的。
我只作没瞧见,由宫人提着风灯在前头引路,一路往昭纯宫去。
***
进去昭纯宫正殿时,一殿的血腥味跟药味呛得我几乎呼吸一窒。
我脚下微一虚晃,净雯赶紧使力稳住我。
彼时夏沐烜正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脸的焦躁难掩。
见我来了,夏沐烜有片刻的惊讶,质问竹息:“怎么半夜还惊动皇后?”
竹息正色道:“回皇上,老奴也是奉太后懿旨行事。太后的意思是,娘娘到底居中宫,虽不摄事,然而也不好不在场。”
夏沐烜不置可否,睇一眼净雯:“扶皇后坐。”
大约是方才一路迎风过来,损了点心神,又兼这一殿的血腥味跟苦药味闻着刺鼻,脑仁一阵阵地疼。
夏沐烜近前来探探我额头,问净雯:“怎么伺候的,皇后身上这样烫?”
净雯低头不敢言语。
我忙道:“不怪净雯。只是吹了点风,不碍事。”
眼角的视线里,瞥见竹息神色如常站着,一旁杨卉带着醋意咬了咬牙,然而也没有发作。
夏沐烜正要再说,恰逢那头陆毓庭从内殿出来。
夏沐烜几步跨过去,焦急了神情劈头盖脸就问:“如何了?”
陆毓庭一脸沮丧地摇头:“臣无能,无法保住龙胎。”
说完人已经跪下了。
夏沐烜乍然听闻之下,脸都青了,他质问陆毓庭:“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你不是一直说她这胎怀得稳固么?”
陆毓庭叩首后陈情:“皇上明察,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先前龙胎确实安然无恙,此番小产实属意外。”
一旁竹息道:“此事老奴也可以作证。婉容有孕后,老奴奉太后旨意看顾婉容,最是晓得婉容这胎怀得安妥。”她觑一眼夏沐烜的神色。“如今突然小产,确实蹊跷。”
杨卉嗤笑:“可不是?太后再如何严防死守,着人日夜看护,总不能面面俱到的。不定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呢?”
这么说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带过我。
夏沐烜并不理会杨卉的冷嘲热讽,只问陆毓庭:“你怎么看?”
陆毓庭踌躇片刻后道:“臣方才诊过了,婉容此番小产,应该是婉容自身心脉无力的缘故。”
夏沐烜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好的怎么会心脉无力?”
陆毓庭本分道:“心脉无力,或是受了惊吓,或是错服了损阴之物。”
竹息唏嘘:“既是陆大人手上断出来,那应该不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