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155)
一时看得忐忑起来。
见我二人相对默默,方合赶紧出船舱去。
齐凤越的嗓音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望着我,突然道:“我总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舍得薄待你。”
我苦笑,直直望着他道:“梅花雨后得明珠,乌云散处有仙桥。这是我前番卜的一卦,今日我还是那句,明珠比之梅花,确要珍贵许多,王爷务必珍惜眼下所有,终归失去的再追不回来。王爷往日待我种种好,本宫铭感于内。可惜从前种种本宫已不记得,也不惦念,王爷亦不要再执着了。”
齐凤越闭目良久后,终是应了声“好”。
我问他:“在东陵时,是你故意让方合接近的我?”
齐凤越睁目,深深望着我:“你在那儿无人照应,我只怕你身边没个心思缜密的,难免会遭人毒手。”
我被他那眼神望得心头微酸,又问:“那我…失忆的事,你也一早知道?”
齐凤越依旧点头。
我突然想起了一事,脱口就问:“方合曾在先帝身边近身伺候过一段,一手临摹技艺绝佳,既然他是你的人,那么当日——”
当日为谋朝篡位,博望侯一族多半谋划已久,且早有部署。倘若那日,夏沐烜这个名正言顺的继位人不幸遇难,大约此时此刻,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也未必没有可能。
再往后我已不敢再想,更不敢说。
转而又问:“那晚我停船在淮江上,等的是你吗?”
齐凤越目中有宿命般的无奈:“那夜我接到暗报,闻得他已逃离西南,潜入我南地境内,彼时我正随父王四下搜人,所以……我不怪别人,只恨自己不够决断。那夜…我若及时赶到,你就不会回京,也不会进宫,更不会阴错阳差救了他!”
我握着玉佩的手一震,再去望手中这块血玉,越发觉得这东西瞧着眼熟,仔细一想就看出来了。
手上这一块玉,跟印寿海给我看的那块,总有九成相似了。
思索的瞬息里,脑中似有电闪雷鸣经过,突然意识到,“我”的生命,陷入了怎样一个可笑的巧合里。
作者有话要说:O(∩_∩)O~
看完这章应该可以晓得很多事了。
第八十六章
丝竹的靡靡之音从麟德殿的方向传来,我坐在孩子小床前,望着手上的血玉,心绪终难平复。
方合陪在我身侧,小声道:“娘娘恕罪。从前的事,王爷只不准奴才说,奴才绝非有心欺瞒您的。”
我点头:“你也是听命行事,不怪你。”
方合依旧愁苦着脸:“其实王爷也为难。从前的事,娘娘一概不记得了。因而有些事,王爷纵使想告诉娘娘,也寻不到路子。前番娘娘小产,王爷听闻后,急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才特特寻了那药来。上回奴才出宫去,王爷本打算让奴才将这玉捎给娘娘的。”
我下意识问:“那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方合垂眸:“王爷也是听闻娘娘又有了身孕,想着孕中人不宜多思,不忍心叫娘娘多一重烦恼,唯恐影响娘娘安胎。”
我听得心头微涩,喃喃道:“虽说今夜人多事杂乱,然而宫中耳目遍布,万一让人瞧见……他又何必冒风险?”
方合道:“内情如何,奴才实在不清楚。然而奴才总相信,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王爷自然不会轻易置自身于险境,更不会无故陷娘娘于危地。这玉,既是个凭证,想来娘娘留着,总有用场的。且王爷也嘱咐了,无论出什么事,定要奴才护得娘娘母子周全。”
我无言。
半晌后道:“乳母那儿你都打点好了?”
方合点头。
我略略放下心来,望着孩子的睡颜长久出神,隐约觉得一场风暴就在眼前了。
***
如此过去一月,这一日贤妃跟德妃过来探望我的三个儿女,余珍也一道来了。
闲聊间,余珍机巧道:“华昭仪这样子盛宠,倒叫嫔妾想起昔日的冯妃了呢。”
德妃不语。
贤妃淡笑:“这也是她命里有的福气。”
余珍依旧望着我笑:“论福气,谁有皇后厚重呢?”
我稍一回味就听出她这言下之意来了。
自我出月后,夏沐烜只在我宫里宿过两夜,其余时间,泰半都在雍华宫逗留。因而说新进宫的华昭仪分外得宠,怕是谁也无法置疑的。
连杨卉都隔三差五有赏赐送去雍华宫。
余珍眼下看得醋气大生,大约是先前有一阵夏沐烜待她不差,还进了她为贵人,如今夏沐烜新得佳人,难免就冷落了她。
我道:“宫中女子,今日你得宠些,明日她得宠些,都不是新鲜事。贵人你在宫中也待了有些日子,当晓得这个道理。”
余珍被我望得眼睑一阵忽闪,神情安分下去:“是,嫔妾记下了。”
午后将内务府的账册理好,携净雯一道去颐宁宫向太后呈报。
太后斜倚在枕靠上,极具耐心地听着,听完就点点头,竟也不挑错,期间问我些六宫的近况,我亦神色如常地回话。
太后听了半晌,睇我一眼后突兀道:“妇人以德为重,德厚方能载福,若仗着一点小聪明卖弄,恐不是有福之人。皇后这样聪慧过人,事事理得清楚,未免可惜了。”
净雯傍在我身旁,正要开口。
我微抬手指示意她不必多言,向太后道:“臣妾有无福气,倒不要紧。最要紧是二子一女能平安长成,当不负太后期盼了。”
太后笑起来:“皇后你这张嘴,委实伶牙利齿得很。”
我亦笑:“比之冯妹妹哄人的手段,臣妾真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