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103)
“我想去府上拜谒您的夫君,高夫人能否为我引见?”清稚从不拐弯抹角。
“不怕娘子见怪,拙夫并不愿见徐氏之人。”高夫人语气相当委婉,“这数日他已让许多徐阁老的学生吃了闭门羹,更休提娘子您,您毕竟是徐阁老亲外孙,我恐怕拙夫更不会答应。”
“我正是有一模一样的顾虑。”顾清稚直白地视着她,神情诚恳,“所以我才来求您呀,我想着您与高大人妇唱夫随比翼双飞,爱比金坚鹣鲽情深,您说黑他绝不会说是白,所以才大着胆子过来找您。而且我向夫人您保证,我此番拜见不会提及求情之辞触怒高大人,这个请您放心。”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找张江陵大人。”高夫人被她这番毫不掩饰的吹捧逗乐,忍俊不禁道,“拙夫与张大人自翰林院起即是莫逆之交,他听张大人的话可比听我的多。”
“可是张江陵跟他关系再好,也做不了高府的女主人呀!我这帖子送过去要是没有夫人您接引,可不是石沉大海白费功夫吗?”
这话又逗得高夫人弯腰直笑,半晌方回:“那我也只好尽力一试,顾娘子可千万别吐出教拙夫暴怒的字眼,他这脾气一点就着,连我也不好把控。”
二人议论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唤:“七娘!”
清稚下意识应了声,随即转头,见是一个不认得面目的陌生士子,方欲回您是哪位,眼眸再细细打量其依稀可辨认出的眉目形貌,倏而,旧日回忆顿时涌上心口,刹那惊醒:“三郎?”
来人生得倜傥风流,长眉入鬓,一袭天青色圆领袍,活脱脱书香门第的如玉公子打扮。
“七娘认得此人?”高夫人见两人似乎相识,又看他发间簪了朵彰显身份的新花,惊异道,“难不成你与这新科进士是故旧?”
顾清稚立时从座中直起身,杏目中满含惊喜之色,听了高夫人言语,一面应着:“何止是故旧”,一面快步趋向那青年士子,回头添上一句:“他是我哥!”
来人正是顾清稚叔父之子,从兄顾三郎顾渊亭。
“自你幼时随你外公徐阁老入京,咱们顾家兄弟姐妹已近二十年未见了。”顾渊亭接住清稚,抬手搭上她双肩,在白亮月色下端详堂妹多年未见的面容,“我刚蒙万岁和祖上的恩德春闱有名,中了二甲第三十,朝廷授我以宝应知县一职,等正式诏令下来我便上扬州打马赴任去了。幸好方才席上听人提到你名字,否则咱们两个又得错过,一得知你也在此间,这不抛下席面就来女眷这厢寻你来了。”
清稚甫听闻幼时一块儿斗蛐蛐的兄长今日能如此有出息,亦兴奋道:“三郎阿兄两榜进士,可喜可贺!我最近事务缠身,竟不知阿兄不声不响做得好大事!恕罪恕罪。”
一面说,还不忘煞有介事朝他拱手。
“你这丫头说的哪里话?”顾渊亭笑着拦住她手,又视向她脸,“哪个做哥哥的能怪罪自家妹妹?只是想不到七娘越来越漂亮了,比小时候那模样可出挑得多,可惜有些瘦削,想来是挑食毛病还未改。”
一语至此,他思及近来耳闻的徐家遭难事,忽而意识到妹妹清减定与之有关,顿觉失言,忙及时闭了口,又道:“七娘难处我都知晓,你若有什么需要阿兄帮忙随意提便是,不论是甚么,阿兄定当尽力而为。”
“阿兄尽管放心,这世上哪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妹妹?”
话音未落,男客那厢有人哄闹:“顾三郎怎的在那儿逮着一女子讲话,也不害臊,还不快回席与我们吃酒!”
顾渊亭瞥了眼清稚面色,瞅其并无不悦,于是大方朝众人介绍:“诸位莫急着催,好容易见着我小妹,这可不得多叙叙旧?”
“小妹?莫非也是我南直隶人乎?老乡,老乡!”一群同乡闻言瞬时起了劲,片刻间尽皆站起,端起酒盏朝清稚敬去。
“阿兄可否替我挡挡?”清稚低声向他耳语。
顾渊亭会意,忙捧起自个儿的青瓷酒盏,挨个儿回敬一圈:“小妹不胜酒力,就由顾某来替。”
高拱这桌自是达官显贵盈座,见不远处新科进士那桌喝得正热闹,不免好奇视去。
目光所至,只见顾清稚恰被众人围拥至中间,身旁站着一年纪相仿的青袍士子,甚至还伸袖替她挡去多少酒盏,举止相当亲昵。
“那不是令正么?”高拱笑视身旁张居正,“太岳可认得令正身旁那位?”
“不曾认识。”张居正道。
高拱见他意兴阑珊,便不作打扰,又问向张四维:“子维邀请的那位青袍进士,唤作甚么?”
张四维早对那厢关注多时,一问便知高拱指的哪位,答道:“回禀高大人,那位是新科二甲三十名的顾渊亭,授了扬州府宝应知县。”
“哪里人氏?”
“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张四维道,“与江陵相公夫人正是同乡。”
高拱抚掌:“又一个华亭,那当真是有缘。”
张居正却面不改色,仍与座旁同僚言谈。
近来朝野上下为鞑靼俺答封贡一事争吵不休,论者以为鞑靼反复无常不可轻信,俺答更是骁勇善战,答应封贡互市后若是再生反悔,定遗祸边关,为害不浅。
朝中唯大学士高拱张居正力排众议,与宣大总督王崇古并大同巡抚方逢时共同策划,务求与鞑靼达成彻底和议,结束这困扰大明二百年的西患之苦,自此或可高枕无忧,边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