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177)
成功了。
“好呀。”顾清稚笑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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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摇珠彩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
坊间市场人烟辏集,车马骈阗,短短半刻,顾清稚已于沿路购了不少杂货日用品。
凡燕中书肆,多在大明门之右及拱宸门之西,此地聚集了许多士大夫采买书籍,披沙拣金,因而一时人群熙攘。
顾清稚亦凑热闹挑了两本,此外还有一幅号称是赵孟頫的书画。
虽心知真不了,但风骨内含,神采外溢,她一见便爱不释手,当即与商贩讲价买下。
“家中有……”张居正本欲提出有真迹何必买仿品的建议,目光瞥见她兴致盎然的脸庞,顿了顿,将脱口而出的言语咽回。
“可要吃些东西?”张居正问她。
顾清稚思忖了片刻,最近她也食量甚小,但走了这半日,倒也生出一饱口腹的欲望。
她答应:“那我们买些点心罢。”
张居正遥望远处,见一家招幌似是街边食肆,便牵着她穿过汹涌人潮步向那端。
“郎君娘子可要些甚么?”酒保热情凑上前,邀他们于道旁小桌入座。
顾清稚坐稳后想了想,一时也回不上来,便问:“我们只欲购些点心小食,敢问贵店有何招牌?”
酒保堆上笑容:“今日恰逢中秋,正是阖家团聚之时,郎君娘子不如食些糖水,也象征二位和和美美,白首偕老。”
“你还挺会兜售。”顾清稚转视张居正,眸中有晶莹微光拂掠,笑道,“郎君用糖水么?”
“好。”张居正亦望了她一眼。
“那给我们来两碗桂花芋乳。”
酒保应声而去,稍顷便端了来。
道旁的树梢挂满了多色彩绢宫灯,月色折射而落,映出碗中金黄色桂花的鲜嫩色泽,如同坠于浅紫湖面,在芋乳表面泛起圈圈涟漪。
尝来清香中带了奶味,须臾间,唇齿漾起绵软与轻甜。
两人对坐着低首共食,顾清稚小口抿了半碗便已满足。顿觉不宜浪费,想将之推给张居正,又瞥见他还未食完自己那一份。
便向酒保要了张油纸将余下的包好,再装了几颗响糖,准备带回去携给敬修。
“你觉得好不好吃?”顾清稚弯了弯眼,垂眸凝视他问。
“不错。”张居正食罢最后一口,抬目望她,“你要是喜欢,下回我们可再来。”
“张先生忙着丈田和一条鞭,这两样可比我重要多了,我不敢无事劳驾你再陪我。”顾清稚扬唇。
张居正不言,唤来在不远处跑腿的酒保,取了枚碎银递予他付账。
未能得到他的回答,顾清稚心头骤然蒙上一层空落,默默叹了口气。
忽然,缩在袖中的手指被他捏住,继而沿过手背缓缓上移,转瞬,手心被裹入宽暖的掌中。
“我随时皆愿奉陪。”张居正挽着她向灯树下走去,道。
清河水声流淌而过,相较于此间僻静,对街已里三层外三层绕了一众人,皆目不转睛地赏玩杂剧,时而发出鼓掌欢呼声。
大明杂剧颇受民间欢迎,脱胎于元杂剧,多为不得志的中下层文人所创作,而较之明初粉饰太平与宣扬教化的主题,此期的杂剧大多表达文人愤懑不平的抒情,也更有观赏性和趣味性。
“夫君快看,那是你最爱的萧何月下追韩信。”顾清稚向彼方扫视一眼,又定睛一瞧,俄而笑着指了指人群簇拥的台面。
张居正循声望去,果见那厢聚满的喧嚷观众之前,白袍银盔的将军转身欲走作骑马状,身后绿襕衫中年男子疾步纵马追来,头顶一轮圆朗明月投洒清辉,恰与这主题暗合。
瞳孔不由陷入恍然,初入翰林时他尚为弱冠未久的士子,而坐于台下观览此剧的情景仿佛就于昨日。
细想来岁月流逝,他也不再年轻,霜华早已随着荏苒光阴蔓上双鬓。
故人大多远去,唯有掌中包握着的这只手柔软而纤细,却能予他真真切切地扣住。
顾清稚见他瞳眸怅惘,料想他定是神思游离,捅了捅他的肩,嗓音甜润:“张先生观这出剧目的时候,是更想成为萧何还是韩信呢?”
他回过神,不假思索答:“自然是萧何。”
顾清稚牵唇:“看来张先生更想做别人的知音。”
“世间伯牙多,而子期甚少。”张居正默叹,“淮阴侯纵为不世出之良将,若无萧何月夜相留,如何能施展一身抱负。”
但他自问有倾心爱重的君王,君臣相得,古今难逢。
而他亦能慧眼识俊,对怀才之人知遇提拔,后者皆乐于为他效力。
此生还求甚么。张居正如此思着,愈发挽紧了身边人,信步朝前踱去。
“中秋佳节,原来相公也来携着夫人出游。”才行至一处烟火戏之所,耀光外遥遥走来几个器宇轩昂的文士,有眼尖的已将他们认出,恭敬曲身作揖,“我等见过相公,见过娘子。”
一文士拍了拍旁边两位少年,笑道:“张相公乃你们同乡,何不上前打个招呼。”
其中的白袍少年稍长一些,另一位着玉色方领衫的年纪尚小,不过十岁出头,还是孩童样貌。
两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犹豫着相互对视了半日。
哥哥更为率性无拘,当即掀袍跨步迈上前,腰一下弯低至膝盖:“荆州公安袁宗道携次弟宏道拜见元辅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