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42)
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痘疹”时,她深感小儿有难不得不救,若是袖手旁观一条小生命就此逝去未免太过冷血,心中猛然泛起一阵紧迫。
“王世贞大人的家在何处?”她探身询问车夫。
车夫显然未想到她会作此问,面色一惊,犹豫道:“这……老奴却是也不太认识,不过可以打听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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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至王宅,顾清稚并未贸然前往。
一者,她身为一个未婚姑娘,人家未必愿意让她来看诊,再者,情况还未探明,如此贸然登门也是不妥。
略候片刻,她想着先看看有无他人至,半晌,果见一辆马车驰至,在王宅门口停驻,而后,一外披玄色斗篷的便服男人从车中下来。
“张先生!”他忽听得耳畔响起一熟悉女声,似乎刻意放低了音量,骤然心间一震。
他往四下视去,看到少女掀帘探出小半个脑袋。
虽仅仅足以捕捉到一双杏目,他亦能一眼辨认。
第23章
“姑娘怎会在此?”张居正快步走来, 压低了声音。
顾清稚缩回身子,在车里望着他:“我听说王郎中的幼子得了痘疹。”
她一语对方便知她的意图,已是不必再多言。
他略一思忖, 提议道:“姑娘身份特殊,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如此,那容张某将王公子送去敝府, 您来敝府看诊,如何?”
顾清稚知道他办事向来稳重, 忙点了头:“张先生思虑周全,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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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家中还躺着个病号,一见顾清稚来了,张居谦拽着榻侧挣扎着要起来,一面哼哼唧唧地说浑身疼。
清稚按住他,拿手背往他额间一试,蹙眉道:“怎生这么烫,没人照顾你么?”
张居谦委屈道:“兄长一大早就出门,终日在外面不知道在办什么事,哪里还管得到我。”
顾清稚不吃他这一套,横他一眼:“你不是有乳娘么?”
“谢妈妈都六十了,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不甚灵便, 怎么能照顾好我?那些仆役也都是雇来的, 一点也不知冷知热,我在这昏睡两天了谁能管到我?”居谦撇着嘴控诉, 憋了两日的心思终于能逮着人一吐为快, 顾清稚听着他抱怨罢,细想也确实, 他家兄长整日忙于公务,一瞧就知不是爱着家的人。
只是可怜了这幼弟,着了凉只能一个人裹着被子把自己捂热,她不禁叹气:“这能怪谁?你自己贪玩,还不爱穿厚衣服。这快入冬的天了,哪禁得起你还披薄衣四处晃荡?”
“你听我兄长胡说!”居谦一听急了,圆睁大眼,辩称,“他是不是跟七娘你说我爱乱跑才感染了风寒?”
“你总不能说深夜念书念的吧?”
“还真是!怎么,七娘不信?”
顾清稚露出怀疑眼神。
居谦接过她凝视,似乎颇为坦荡,一摊手:“我就说你不信,我兄长看起来太正人君子,他只要一开口你们就会信。但这回,真是我坐在书斋里头念了大半夜的书,至了寅时才睡,那风呼呼地吹我脸上,不着凉才奇怪了。”
“张先生逼迫你的?”
居谦唇角一抽,不得不承认她着实问到了本质,应道:“还真被七娘说准了,兄长让我明年一定要考上秀才,否则就要赶我回江陵去。”
“江陵不是挺好?”
居谦道:“老家是很好,但我还是想跟着长兄。”
顾清稚蹙眉:“你都被他迫得整出病了,还想跟着他?你还享受上了?”
“非也。”居谦眨了眨眼,“虽说我生病了哥哥不来照顾我,但我平日里玩他也不管我啊。”
顾清稚想说这分明是放养式教育,但又不得不同情他:“可你哥哥让你13岁就考上秀才,他以为人人都是他呢。”
“那是他前两日突然转了性,自从我练了那幅字,他看了不满意,就非得让我苦心学习,我哪里能想到他一会儿就能管这么多了?”
“然后张先生就给你代笔?”
“对啊。”居谦下意识答,话才出口就闭上嘴,尴尬地扯唇,“……看来七娘早就知道了。”
顾清稚拍他肩膀:“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
居谦刚想应答,门外就有人来喊:“公子回来了。”
张家乳娘谢氏本来在给居谦熬汤药,听了这话连忙拖着副老身子骨去迎,刚想说哥儿怎么现在才回,却见这张郎君手里抱了个周岁孩童走进来。
“这……这,哥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哪来的孩儿?”谢氏大吃一惊。
张居正随口道:“不是我的,谢妈妈放心。”
闻言,谢氏更是惊骇,脑海里无数不良后果涌出,越想越着急,慌忙劝道:“哥儿,这可不兴养别人的孩子!咱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媳妇都没进门,怎么能莫名其妙多个不知身世的婴孩?你素来是个聪明的,今儿怎么糊涂了!”
张居正听她劝着,也不打断她,待老妇人终于苦口婆心劝说完毕方才失笑:“谢妈妈这是想哪儿去了?这不过是我一位友人的幼子,患了病我来给顾大夫看看。”
谢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看着他把孩童抱给小厮,示意后者将其放在榻上,拿软被盖好。
居谦抗议:“哥,这是我的被子。”
张居正不以为意:“你再拿一床。”
“你还让这孩子分我的榻。”
“那你睡另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