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69)
顾清稚默然,半晌笔尖墨汁将凝,万密斋见状,出言道:“娘子且快些记下,老朽这便报来。”
她点头,耳边听老者娓娓而谈:“万氏牛清心丸,可治小儿热入心包、热盛动风症,症状凡此三:症高热烦躁、神昏谵语及小儿高热惊厥。”
“何以能治神昏谵语?”
“娘子莫急,且听老朽说来。此方含牛黄、朱砂、黄连、栀子、郁金、黄芩,牛黄可清心解毒,豁痰开窍,为君药。”
“有君药,可还有臣药?”
“有,黄连、黄芩、栀子可清热解毒,此即臣药。但还不足,尚缺一味佐药。”
顾清稚笑道:“那这方子里是一个朝廷都齐了,不知佐药又是甚么?”
“朱砂镇心安神,郁金行气解郁,兼以开窍,共为佐药。”
她哗哗记下,见其中有黄连,不禁疑问:“瞧着性状甚苦,万先生如何能让小儿服之不哭?我小时若是喝了苦药,可得难受好几个时辰。”
万密斋意味深长捋须:“那自然不可直接服用。此六味药除牛黄外,将朱砂水飞成极细粉,其余黄连等四味粉碎成细末。再将牛黄研细,与上述粉末配研,过筛,混匀后,每20钱加炼蜜20钱至24钱制成大蜜丸即得,服用时一次两粒小颗,或者一粒大颗皆可。”
顾清稚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儿用药,还得先哄好他们的嘴。”
话音才落,二楼处有贵客声调渐高,颇为慷慨激越,像是酒至半酣,声音尽数落入楼下座客耳中。
男子情绪似乎极为高昂:“与蒙古封贡互市,但有百利,总有一害亦可抵免!近边士卒缺衣少食,面黄肌瘦者多数,与俺达封贡即促边境安宁,稍缓边防,又可解戍卒危困,何乐而不为?真不知朝廷诸公为何如此恐惧,方今蒙古兵力如何能与英宗时相比,纵大明忙于应付倭寇,蒙古若再敢仿庚戍之变前来侵扰,也能教他碰一鼻子灰去。”
不待对面友人回言,这发话男子又斟一碗,继续侃侃而谈:“再者,如今仅仅开放二处马市,远水不解近渴,所发挥作用着实有限。依高某看,不若尽开十一处边境口岸通商,边境军饷大减,也不用花那么多开支大量饲养马匹,节省下来的费用又可补贴东南,至少足有五千万两白银之数。”
万密斋不禁微笑:“二楼果然是两位朝中官员,无怪乎酒保待吾等怠慢。”
顾清稚扬唇,双箸敲了敲案沿:“小二!”
“娘子有何事?”毕竟是收了银两拿人手软,酒保闻讯迅速趋来。
“给楼上那两个谈论五千万两白银的爷。”顾清稚挑眉望去,似笑非笑道,“一人来一碗五文钱的,清汤面。”
“啊?”
装作未见酒保惊愕目光,顾清稚继续与万密斋讨教药学事宜。
不料过了半刻,那酒保又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手中还端了几道玉盘,热气腾腾似是将将出锅。
顾清稚以为是点的肉片终于烹饪完毕,待那菜上桌时,却是红爆海螺、清炖蟹粉、芙蓉鱼翅等物。
她顿时惊讶道:“我何时点过这些?”
酒保躬身,悄声解释:“是方才离席的其中一位客人,说娘子的待客之道略显不周,他来替娘子招待贵宾。”
这回轮到万密斋不解。
顾清稚呵了一声:“那我去点菜之时你们不是言道只余焦溜肉片了么?为何那客人一吩咐,你们伺候得比谁都殷勤。”
酒保赔笑:“您也知好民不与官斗,那贵客一眼便知是朝廷官人,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里敢惹他们不快。”
“那官人正是我之官人。”
淡淡话音一出,酒保细思此语,瞳孔倏地放大,满头亦起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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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时,已是月上柳梢。
不出所料,府中主人又在书房。
她推开门,径直拂开桌案一角堆放的书卷文牍,撩裙靠着边沿坐了,就这般直直地俯视他。
“夫君和高大人饮了多少?”她闻见他身上微醺之气。
“不多,半壶。”张居正又翻罢一页,埋首回应。
“可我明明瞧见了三壶。”
“其余皆肃卿饮之。”
“那高大人是海量了,我瞧着那一壶足有大半升。”
“肃卿向来如此。”
“那夫君同他小酌可得当心了,莫被他灌醉了去。”
“我从未醉过。”
“……谢谢夫君吩咐点的菜。”
他终于稍稍抬眸:“不用。”
趁此隙,顾清稚迅速俯身吻了他的睫羽。
“夫君今夜喝了酒就莫晚睡了好不好?”他顿而心神大乱,望着她轻言软语勾住自己的脖颈,“也莫在书房里睡,回屋里罢。”
“恐我会打扰你忙事。”
“原来夫君是这么想的。”顾清稚与他对视,手指覆上他的,“我以为夫君是有意冷落我呢,现在才晓得夫君是体谅我。”
他僵着手,任她与自己指尖交握:“看你前段tຊ时日有正事要做,故而不敢扰了你。”
“我还以为是夫君不喜欢我呢。”
他看她笑意盈盈,于是自座中站起身,微弯了腰吻她。
“我确然是不喜欢你。”他低道,“我爱你。”
“那碗面不错。”思及此,他又说。
第37章
春闱既开, 又是一年士子赶考时。
红杏枝头,和风煦暖,拂来一身春意满。
发榜之日, 顾清稚恰好以赏杏为由,在家宴请戚继光夫人王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