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70)
王瑛为人飒爽,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意气,言谈也利落, 毫无半分扭捏弯绕。
顾清稚因上回戚继光夫妇相救而心存感激,又着实欣赏这般英气女子, 候着王瑛回京便下了帖子邀她来。
王瑛也是个直爽的, 没过几日便登门拜访,一见清稚即如故,攀住她手笑道:“我就知道顾娘子和张先生是一对,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来,你们那个眼神都快扯出丝来了,果然,这不还真成了一双。”
顾清稚斟茶予她:“成婚之日瑛娘子不在京,可惜了,不然就算喊八抬大轿也得把你抬来。”
王瑛听了发笑:“你且莫说八抬了,若我彼时在京, 飞也要飞过来。不过说来确实不巧, 刚好沿海起了倭寇, 我得随我夫君星夜奔过去,那回缺席怎么说都得怪罪到倭寇头上。”
“戚将军可胜了?”顾清稚对此相当关切。
“自然。”王瑛扬眉, “我夫君出马, 向来无往而不利,倭寇无不望风而倒。”
此语若是别人自夸, 怎么说都难免存有骄矜之嫌,奈何用在戚继光身上,却是一点儿夸张也无。
顾清稚眼中冒出敬意:“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明有戚将军俞大猷这般的国之良将拒守国门,又何愁虎狼窥伺,当真是天降武曲星。”
王瑛早已习惯这顾娘子眸中惊羡之色,忍不住抿唇:“我不过是和你调笑,你怎还真夸上了。”
顾清稚肃然道:“我实话实说,没有半分虚言。”言着,眼中却覆上几分怅然:“戚将军若是能活到几百年后就好了。”
王瑛不解其意,只当她是在祝自家夫君万寿,素手扯她袖口:“那还是别了,谁知他活个几百年还拿不拿得动刀呢,大明养他都得养亏空了。”
顾清稚本想答不养也亏空得厉害,忽见小院里又步入了数人,似乎皆是来赏花。
“王夫人原也在,张某失礼。”张居正见了树下坐着王瑛,忙向她作揖。
王瑛也立即起身回礼:“承蒙顾娘子相邀,特来贵府讨个夜饭吃。”
“上回蒙王夫人助七娘脱难,张某还未亲至府上致谢。”
王瑛敛眉:“张大人哪里话,多少月之前的事儿了,不必再提。”
他还携了高拱和李春芳同至,几人一并行了礼,待客人坐下后,顾清稚悄拉过张居正至一边,故作愠色:“你这般请了两个男客,我和王娘子去哪里待?”
袖下他握住清稚指尖,歉道:“我并不知你邀了王夫人,那我请他们赴外边。”
“不必了。”顾清稚的手指勾紧他的掌心,摩挲得他心口有如被雪淋过,细细发痒,“王娘子应该也不是拘礼的,若是不自在,我和她出去转转便是。”
“你手冷,怎么不多穿些?”
顾清稚不以为意:“在自家还拘那么多?”
“太岳这是在和娘子说闺房私话呢!”高拱见府中两位主人正躲在杏花下絮语甚么,不禁发笑,扬声嚷道,“休得花前月下,还不速来待客?”
顾清稚一惊,立即抽回手,抢先道:“这便来。”
唤了侍女端茶,她坐回原位,高拱又视向张居正:“昔日徐阁老评太岳素性沉毅渊重,不知于娘子面前可还如在朝中那般冷面少和易?”
李春芳接话:“肃卿何须多问,在朝堂时太岳何日少过冷面待人?也就在他娘子眼前和颜悦色了罢。”
顾清稚觉着现在就有必要拖着王瑛撤退了。
但王瑛似乎颇有兴致,加入了男子们的谈话,却也不忘解围:“妾身瞧高大人和张大人倒是两个极端,高大人一望便知是个能说会道的,平日里必定没少听他声响,张大人一看即是沉默寡言之人,二位也不知如何能结成交情,却也是奇。”
高拱乐道:“太岳并非沉默寡言,一遇正事没人能争得过他,只是素日不笑,如此显得异常严肃,徐阁老夸他那四个字可不是白得的。”
“提及阁老,顾娘子乃徐公亲孙,不知老师近日可好?”李春芳问。
顾清稚摇首:“外公近来留在宫中直庐公务,据外祖母言从未归过府,比之往日愈发勤勉。”
他会意:“阁老公忠体国,终日侍奉御前为圣上分忧,我等也当勉励自身才是。”
众人对望一眼,皆知徐阶之举乃何意——严嵩已有倾颓之兆,嘉靖日益疏远严氏父子,徐阶何等人物,遇此千载难逢时机自然不会失手。
“哎,来之前即说今日不谈国事,怎的又犯了忌讳。”高拱摆手道,“我闻得近来有一文坛盛事,值得一提,茅坤、唐顺之选编唐宋之时八位大家散文合为一卷。并称唐宋八大家,茅坤撰了文钞,近日已传至京中,听闻在南方就连小儿亦无人不知此文。”
李春芳状元出身,于文章处多有钻研,当即起了兴趣,直起身:“不知何处能购得?”
“东大街那么多书坊,何愁到时买不得?”
李春芳慨叹:“文易得之,而人已成空,可惜八位大家俱逝,我朝再无此等文豪。”
“不知子实最推崇其中哪位?”
“皆有长处,晚辈怎可妄议。”
高拱本欲再问张居正,奈何其人专注煎茶,他便问顾清稚:“顾娘子以为呢?”
她眼眸微动,思索片刻,答:“文无第一,我觉着都是极佳,反正比之外子的文章不知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