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76)
顾清稚睁大双眸瞪她:“不能吃了!大晚上吃这么多甜的会胖。”
阿柔小嘴一噘,又转头来哄婶婶:“婶子我要吃嘛,姐姐凶。”
“好好好。”陆姀捏她的脸颊,拿过桌上的银盘直接塞进她手中,“不要理姐姐,婶婶都给阿柔吃。”
“就你惯着。”
“小孩子哪懂甚么胖不胖的,她只知道馋不馋,对小孩子哪来的这么高要求。”陆姀不以为意。
“她长大了就知道谁为她好了。”顾清稚状似埋怨,隐约记得这话在哪儿听过,不禁询问起那人,“外公呢?我回来怎么没在前厅瞧见他。”
“公爹今日也不在直庐,前一刻便归家了,既然不在前厅,那应该是在书房里有什么要紧事。”
顾清稚点头,摇手唤人来。
一侍女应道:“小姐可有什么事?”
“去瞧瞧外祖父tຊ在做什么,要是没见什么人,我便去寻他。”
“是。”
稍顷,侍女回报:“老爷在和一个学生谈事。”
“这么晚了,他们在说甚么?”
侍女道:“婢子没敢多听,只隐约听到那学生说什么愿为国效死赴汤蹈火,不惜此身之语,其余的婢子也没听下去便回来了。”
陆姀正咬着萍婆果,闻此语不禁一笑,手心接住吐出的果皮:“这等激昂么,公爹那样古井无波的人,门生怎么都是这般慷慨悲歌之士。”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顾清稚说,“外公也年轻过。”
第40章
嘉靖四十一年, 御史邹应龙上疏弹劾严嵩严世蕃父子,称此二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抑勒侵夺,内外百司莫不竭尽民脂民膏,填塞二人欲壑,请斩严世蕃首级于市, 以作人臣凶横不忠之警戒。
并称,若此言有虚, 甘受诛戮极刑。
疏上, 嘉靖大怒。
近年来对严嵩之不满顷刻倾泻,下令罢其官,削其籍,抄其家,朝野为之震动。
朝中无不人人自危,深恐被同僚指为严党,受那株连之祸,一时间相互攻讦,弹劾四起。
“徐阁老怎的还未归家?”已是入夜,见身着红袍玉带的一道人影仍于宫门外徘徊, 途经的僚属不禁相问。
徐阶未答。
僚属叹息一声, 径自告辞。
「“学生此番冒死上疏本就不抱生念, 惟愿为国锄奸,还清白人间于万民, 此为学生之志。”
“应龙心志我已尽知, 我只恐你成第二个杨继盛。”
“学生不悔!”邹应龙神情坚毅如铁,目光似刃视向前方, “此身捐躯又如何!文死谏武死战,学生愿赴汤蹈火,为国效死又有何惜!”
“有此铮铮铁骨,大明社稷有望。”」
花甲之年的徐阶,终是遂了中年时立下的愿。
“今奸臣既除,徐某暂可告慰夏阁老矣。”
徐阶遥望武英殿隐在黑夜之中的那方屋檐,束手俯拜,祭告恩师夏言。
蛰伏数十年,他委曲求全,隐忍不发,只为今朝一日。
奈何一夕功成,本该举手相庆之时,那股空荡怅然却似挥之不去。
却无人能答他心中疑问,只余夜风呼啸,四下寂静。
他长叹一声,随后返身离去。
此心高悬,可鉴日月。
江河日转,不改的,仍旧是那昭昭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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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府前已是一片大乱,妇人哭声、孩童叫喊,间或男人的斥骂一并而起,伴随路人恼恨:“该!”
“总算有了如今这一日!”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锦衣卫与户部一并将严府上下值钱物事查抄,尽数搬出府外。
严府上下被判流放,家眷们无不哭天抢地,被驱赶的人群中唯有一五六岁的小女孩睁大好奇双眼,看周围人皆满脸悲容,忍不住张口问身旁母亲:“娘,我们是要迁居去别处了吗?”
妇人哪有功夫理会她,只抽泣道:“云绮,我们完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
妇人摇首,身上钗环、银两尽数被查抄干净,娘儿两个沿途也不知能否撑到那流放地,一时悲从中来,搂着女儿大哭。
泪眼扫过,瞧见严绍庭垂首行走于人群之外,忙喊:“二郎——”
严绍庭抬眼,应声走来:“姨娘有何事?”
妇人神色怯怯:“二郎那儿可还有些碎银两?够我和你妹妹一路吃用即可。”
严绍庭将手往袖中摸去,骤而变色:“姨娘恕罪,本是有几两余银,怎知尽被一群落井下石的小厮偷去了。”
妇人失望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为难二郎。”
“少爷!”远处又有人来喊,严绍庭拱手抱歉,“姨娘莫急,我再去想想法子,这几两银子想是还能凑到的。”
妇人拭泪,复去牵云绮,抚着女儿的小脸:“咱们怕是要一路饿肚子了,云绮记着要忍住,千万莫哭。”
云绮点头。
忽地,道旁走来一个素衣年轻姑娘。
“姐姐,我认得你。”云绮注视着她走近,仰面看着她笑。
姑娘道:“你还记得我?”
云绮头点如小鸡啄米:“是你救了我,我说过以后会报答你的。”
姑娘笑起来,伸手挽起女孩凌乱的发髻:“一路上要乖乖的,就算是报答我了好不好?”
“好。”
而后女孩发觉袖中冰冰凉凉,似乎被塞了甚么。
“这是玉么?”她拿起这莹白之物一瞧,问道。
“是呀。”姑娘注视她天真面庞,“拿给你母亲,你就不用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