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99)
但又不好对徐氏家仆们明言,只得如此打发了,今后再行计较。
这股苦闷搅得她腹中一坠,胸口恶心翻江倒海,迫得她捂着喉咙欲干呕。
意识到有人推门而入,顾清稚尽力平复,俄而转脸视去,淡淡道:“夫君为何瞒我?”
“我不欲让你担心。”
“还有别的信么?”顾清稚摊开手掌索要,“松江来的书信,夫君究竟截下多少?”
还是被她发觉。
张居正从抽屉底部取出数封纸,放于桌角:“皆在此处,你自拿去便是。”
顾清稚颤着手去接,将第一张沿折痕展开,见是徐元颢落款。
上云徐家遭难,门庐被毁,祖父仓皇躲避无处藏身,祖母惊惧之下一病不起,终日与祖父相对而泣。
故此,请阿姊施以援手解徐家于危困,元颢感激不尽。
余下数信,皆是徐家诸兄弟姊妹恳切之辞,无不求她相救,否则徐家危矣,长辈亦命在旦夕。
徐阶为免她心忧,将窘困境遇尽数隐去不谈,而只有徐元颢与众平辈们对她道出实情。
却尽被张居正匿下,甚至只字不与她提。若非今日徐家人亲自上门,恐还要被蒙在鼓里。
她将信看罢,镇定视他:“夫君就这般不信任我?”
张居正攥紧袖中掌心,回避她质问目光:“你何出此言?”
顾清稚甩下信笺,语气竟有些恼怒:“你是怕我偏袒自家亲人,求你相救么?夫君大可宽心,我不会求你一个字让你为难,既然你对我有所防备隐瞒,那我们还是分居罢,今晚我便去住原先徐府宅子里,再不扰乱你神思。”
“饶儿,收拾行李,我们现下就走。”她不待他开口,即刻拂袖负气而去,重重闭上门。
张居正被她关于身后屋内,透过窗扉注视她远去背影,却不言任何挽留之辞。
“张先生快去拦住娘子呀!”饶儿急得跺脚,又见张相公毫无动作,不禁连声催促,“娘子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她回不回来,我如何能强求。”张居正漠然转身,自去启门离开。
第50章
徐府。
徐家二位郎君俱被锦衣卫押去, 余下的仆役、侍婢们无不觉天将要塌,凄凄然哭作一团,偌大一个徐宅未几便被笼罩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七娘!”一见顾清稚自马车跨出, 陆姀忙快步迎上前,焦急打量她眼眉,“你为何要来?”
复又推她回去:“此间是非之地,七娘不要来掺和, 快回去罢。”
顾清稚往旁一撤,松开她推搡自己的手掌, 垂下脑袋作可怜状:“我同夫君吵架了……只能来这里躲躲, 舅母不会要赶我走罢?”
“做甚要吵架?”陆姀蹙眉。
顾清稚撇嘴:“就是有矛盾了呗。”
陆姀敏锐听出其中关节,严肃视她:“是不是为了我们徐家的事?”
“舅母先让我进去成么?”顾清稚岔开话题,迈开步子往里面走,“我从今晚起就住这儿了。”
不等陆姀开口,她又转首问向一侍女:“我房间还干净么?”
侍女忙躬了躬身,回道:“禀娘子,您的卧房每隔三日便会打扫一次,这是阁老临行前特意嘱咐过的。”
清稚心下一黯,又道:“麻烦你再帮我把徐管家请来。”
侍女答应着去了。
稍顷,徐阿四即至, 朝她弯腰作揖。
“娘子召老奴有何事?”
顾清稚瞧他憔悴模样, 不忍再视, 侧过眼去:“我欲劳烦阿四老伯回松江替我办一件事,不知老伯可愿意。”
“娘子尽管吩咐, 老奴赴汤蹈火也愿效力。”
顾清稚道:“阿四老伯向来受我外公倚重, 徐家的地产田tຊ契可是都掌握在您的手里。”
徐阿四颔首:“是,承蒙阁老信任, 老奴一日不敢懈怠。”
“请阿四老伯实话告诉我,徐家在松江府究竟有多少田亩?”
他犹豫,瞥了眼清稚诚恳面色,沉吟再三,方回话:“不足十万亩。”
吞得还真不少。
“海瑞大人要徐家退田几何?”她问。
“……六万。”
“那为何不肯退?”
徐阿四面露为难,似是不愿多透露内情,心底挣扎良久方回言:“三位郎君不肯。”
“那外祖父就不管吗?”
“阁老闭门谢客,外事一概不管。”
“就无门客劝说么?平日不是蹭着我徐家的饭食讨生计,怎么一至关键处就成哑巴了?”
她这一连质问抛下去,徐阿四双目一闭,忽地朝她一跪:“皆是我们下人的不是!老奴未能尽到规劝之责,让三位郎君误入歧途,一切都是老奴的过失。”
顾清稚眉头一皱,道:“阿四老伯莫要跪我,目下我唯能寻你做个帮手,你可愿救我徐家?”
徐阿四重重点头:“娘子尽管驱遣便是,能为徐氏效力,老奴死了也甘愿。”
清稚微微一笑:“哪能教您有生命危险。不过是请您即刻回松江把六万亩地契当着海青天的面退了,由着他分配去,若是徐氏族人怪罪您,只管推我身上便是了,就说是我强命您这么做。”
徐阿四一愣:“这……老奴不敢。”
“管家连这都不敢,难不成就敢看着徐氏家破人亡吗?”
“不敢不敢!”他慌忙道。
他又垂首度量,细思确也只能如此,然心头仍有一忧挥之不去,看向她:“那敢问娘子,咱家三位郎君可有活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