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108)
影卫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会被楚荆发现,小声道:“楚大人还没歇息。”
“你们西北营的翻窗功夫还真是如出一辙。”楚荆难得还能苦中作乐,才说起正事来,“有何消息?”
影卫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黑影,这次他只带来一张字条。
字条皱皱巴巴,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楚荆迅速展开,双眼如鹰般扫过上面的文字,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字条投入火盆中。
薄薄的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影卫忍不住劝道:“大人,长安城内谣言四起,消息迟早会传入北狄。我们在此久留,恐非上策。”
楚荆微微颔首,话里却全然没有撤退之意,他道:“乌尔浒一直对我们将信将疑,若现在离开更是坐实这是假消息,只怕扎亚台还不死心,继续进攻陇西。”
影卫想不通楚荆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陆随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好楚荆,他急切道:“可大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扎亚台不会放过您的。”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谈话。
影卫躲进暗格的刹那间,房门被人粗暴踢开。
一名气势汹汹的大汉闯了进来,把假意已经歇下的楚荆一手从床上抓起。
在拳头落下前,楚荆听见有人喝止。
“阿加!”
数日前才在王宫见过一面,楚荆认得他,也认得在他身后进来的四亲王扎亚台。
与当初在长安时相比,扎亚台的脸上多了道狰狞的刀疤,令这位年轻的将军多了几份狠戾。
烛火重新点燃,他终于看清了楚荆的脸,面上一怔,竟大笑一声,道:“真不愧是楚使!”
旁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笑弄得稀里糊涂,只有楚荆直到他的话里并非夸在之意。
“长安围猎那日,跟陆随身边的侍从原来是你。听闻你在大昭主导刑狱,我那蠢手下死在你手里,倒也不冤。”扎亚台的目光阴狠地盯着楚荆,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如今你自投罗网,还真是不怕死啊。”
影卫大感不妙,准备动手时,却只见楚荆侧过脸,极轻微地摇头制止,随即上前行礼,道:“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扎亚台这次没有再回话,只挥了挥手,阿加反拧着楚荆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
楚荆清楚地听见肩膀脱臼的声音,剧痛之下他只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把他带走!”
在他最熟悉的王宫中,乌尔浒一个人在等他。
自返回那日起,扎亚台心情糟到了极点,此时他虽然脸色阴沉,但面对乌尔浒,他仍不得不保持着毕恭毕敬的姿态。
乌尔浒接过那封信,缓慢地扫过上面每一个字,眉间紧锁,满是疑惑。
“这个大昭使臣……是假的?”乌尔浒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乌尔浒反复对比,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议和诏书上的印信,上面还盖着大昭皇帝的天子印玺,怎么可能有假?
扎亚台低垂着头,声音坚定地说:“王兄,此事千真万确,大昭皇帝已经签发了楚荆的通缉令。这印玺是真是假尚且不论,此人必定怀有不轨之心。”
乌尔浒沉思片刻,目光移到扎亚台的脸上,说:“这次出兵,你辛苦了,如果不是我们都中了楚荆的计,只怕你已经攻下陇西了吧。”
扎亚台心知话里的试探,不敢妄自邀功:“那楚荆诡计多端,王上将错就错,却并未中了他的计。直到战前我才得知乌拉汗国与准格尔部有暗中来信,本打算夺得陇西后再回来禀报。若不是王上及时传令撤军,否则我恐怕已经葬身西北军的刀下了。”
乌尔浒点了点头,看似心中疑云被打消了些,问道:“陆随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凉州久攻不下,联军士气低落,乌拉汗有了退兵之意,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是好?”
扎亚台虽对撤军心怀不满,但事已至此,再出兵陇西已无可能,他迅速思索对策,道:“王上,不如我们绕过凉州,集结最近的乌拉汗突袭大同,直捣长安。”
长安乃大昭的心脏,一旦攻下,整个中原岌岌可危。
乌尔浒没想到扎亚台此次竟如此大胆,说:“大同是他们的边防重镇,且又与乌拉汗接壤,需要借道邻国,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据我所知,他们的起义军已打到冀州省界,只能大同抽调兵力镇压,现在已经是半座空城。而且我在长安不过数日就知道京军都是一群废物,毫无阻挡之力。我们大可一路疾行进军,攻下长安城。到那时,看他们谁还敢派个假使臣来羞辱我国。”
夜幕泛着异常的血红,雁门关火光冲天,敌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军情日夜不停,还未来得及下令回拨兵力,一座座关口已经被攻破。
战死的总兵,投降的提督,兵部尚书在门外请罪,京师陷入一片混乱。
京军兵力尚未恢复,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反抗之力。李锡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消息,他已经急令各军勤王,但回音渺渺,一片沉寂。
联军未散,凉州守军本就不敢轻易出兵支援,辽东则长期被乌拉汗掣肘无法抽身,南方各营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连扎亚台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次突袭会如此顺利。
最令他担忧的仍是西北营,那屡屡被朝廷出卖的陆随……
李锡早已恼羞成怒,拔剑架在信使的脖子上,说:“西北营呢?!陆随说了什么?!”
信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回道:“回……回陛下,他看了信,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