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秋(53)+番外
注目良久,迟休又往屋里瞧。
房子连个像样的门板都没有,她从门口探头,发现屋里除了几张略新的椅子,再无别物。
走进屋转了一圈,迟休确定了这地方没人住。
望着窗外的木香花,她忽地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成就感。
再往里屋走,又发现通往二楼的扶梯。
迟休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
轻推开门。
屋子的明亮宽敞在这栋破房子里格外突兀。
整体是由三个大房间连通而成,矩形的落地窗透进落日余晖,木制地板泛了光,映亮屋子里的一切陈设。
迟休咽了咽口水。
地上随意散落的稿纸和画布引她注意。
她捡起其中一幅,在窗前的木桌上铺开。
没有细致入微的刻画,满篇只有错乱无序的色块,却能让人一眼沦陷于画里的日暮长街。
迟休看入迷,竟忘了时间。
回神远眺红日已在楼群里掩住半张脸,迟休这才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趁着周末,迟休又跑来破房子。
这次她没在木香花藤前多停留,直接奔向二楼。
迟休昨天还没注意,墙边的木柜里堆满颜料和稀释油,以及纸张发黄的书本,她拿下来仔细观察。
斟酌须臾,迟休又把东西放了回去。
转过头,她开始整理地上的画笔和画板。
吱呀――
木门传来动静。
迟休一惊,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门口走进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表情是诡异的呆板。
男人杵根手杖,慢吞吞靠近迟休。
迟休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但看男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会住这里的人。
迟休眼看男人靠近自己,然后略过她。
“?”
迟休僵硬转身,看着男人不明所以。
对方动作迟钝地接近一张木椅,随后扶住把手缓缓坐下。
迟休刚想挪脚,不慎踢到脚边的颜料盒。
男人立时偏过头,双目依旧无神。
“哪位?”
迟休疑惑。
他刚才没看到她?
迟休吱声:“我叫迟处秋,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主人。”
听到女孩的话,男人紧绷的脸忽然绽开一抹笑意。
“你好小姑娘,我也姓迟,我叫迟全。”迟全侧过脸,尽量往迟休声音的方向看,“我不是这房子的主人,但这个画室是我的。”
迟休没明白迟全的意思,愣愣点头。
迟全转回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不能看清你的眼睛,因为我……失去了光明。”
迟全神色平静,指腹在手杖上轻轻摩挲,迟休能感觉到他的无奈与悲伤。
那是一种。
安静的崩溃。
迟休这才明白过来,迟全僵硬无神的双眼为何那样违和。
迟全没听到迟休的动静,偏头出声:“小姑娘?”
迟休回神:“嗯。”
迟全伸手在空中比划几下。
“你喜欢画画吗?”
迟休本想点头,后想起迟全看不见,轻声道:“喜欢。”
“那要不要,试试在这里画画?干净的画布在那边的木柜里,得麻烦你自己找找。”
迟休犹豫几秒,转身扒开木柜门。
熟练地支好画架和画板,她拿起地上没用完的颜料盒,准备打开用。
迟全听见动静又笑:“用新的吧。”
迟休扭头看他,一度怀疑迟全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依言,她也不客气。
准备完毕,迟休坐在画板前开始构思。
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好的画材,她一时有些激动和无措。
迟全坐在她背后,和蔼道:“画吧,让我看看你眼里的世界。”
迟休不解道:“你,怎么看?”
“能听到,何尝不是一种看见世界的方式?”
“可画画能有什么声音?”
迟全脸上的褶皱又被笑容撑开。
“当然有,但只有我能听到。”
迟休莫名其妙,望向窗外的木香花藤,开始挥笔。
迟全安静阖眼,仿佛笔刷与画布相触的声音格外悦耳。
半晌,迟全出声:“可以不用那么节约颜料。”
迟休画笔一顿,略感讶异地看向迟全。
“没有学过吗?”
“没有。”
“喜欢画风景?”
“不全是。”
“那现在画的是窗外的木香花吗?”
“嗯。”
迟休觉着眼前的迟全简直是个奇异的存在,仿佛真如他所说,他能听见她画画。
她忍不住抬手在迟全眼前晃了晃。
迟全含着笑,眼神依旧木然。
迟休放下疑心,继续画画。
再后来,两人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迟休放学或周末都会来画室,而迟全也会坐在她身后听她画画,不时冒出一两句建议。
可渐渐地,迟休来这儿不止是画画。
迟全总能敏锐捕捉到迟休的动静,并从中猜出她的情绪,或欣喜或不悦。
他会让迟休跟他聊学习和生活,听这个真诚而坦率的女孩认真讲述自己的想法。
然而迟休被接进程家的那一年,有几个月没去画室,再踏进门时,迟全仍安静坐在木椅上,头发又白了些。
听到动静,迟全偏头和蔼笑道:“小迟啊?”
“嗯。”
迟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迟全似乎发现了她的踌躇,又弯起眼角。
“我能听听吗?”
“……”
迟休坐在画板前,却没能拿起画笔。
“我改名字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