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288)
“为什么?”
程晏生提口气,随口拈个谎:“他受了点伤,怕你担心,所以想等好点再来医院跟你见面。”
可他呢?
他自己胳膊受那么重的伤,连提都没敢跟她提一句。
满心的酸楚,包裹得程晏生快要疯掉。
咬肌从他侧脸处,一闪而过,很快的收敛起状态:“你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
程晏生正正看着她。
温年也没再说话。
仿佛时间静止,病房内的空气被抽干,氛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四目相对,她能从他漆黑如深渊的眸中,看到自己映出的模样。
情绪的流泄,一点点加深。
终究是她没抵住,率先撇开了眼睛。
即便她不说,单独一个躲避的动作,程晏生看得仔仔细细,温年对他不是一丝情分都没有的,只是她藏得足够好。
“年年,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
男性嗓音沉润磁性,像是一把琴弦,慢慢拉开。
温年咬住下唇,没吭声。
在程晏生问出她这句话的同时,她已经觉得一口酸气,顺到了她嗓子眼,再吐声,怕是连最后那点儿伪装都绷不住。
“是不是?”
她毕竟虚弱,程晏生没敢过于态度强硬,始终保持着温声。
他音量也很低,但在彼此之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心脏怦怦跳,加速再加速。
温年都有一种强烈逼真的错觉,再这么耗下去,她的心,要挣破皮肉,打胸腔里蹦出来。
强压制住面部表情:“不是。”
程晏生屏着的那口气,顺着她的话,跟随而落,一跃从至高点,“嘭”地一声,摔在地板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粉身碎骨。
最后支撑他的那点信念,彻底崩塌。
他原本是想要往前靠的身姿,反靠回去,后背紧贴住椅背。
听到温年平静无波的声音:“我没有,在嫁给秦让之前,我已经放下了。”
“只是你一直固执的觉得认为,我还在意你。”
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些。
直到真真正正跟程晏生,这么当面对峙,温年才深刻的意识到,她对他的感情,从始至终都埋藏在心底深处。
她根本没忘干净,也没放下。
之所以有一段时间的平稳,只不过是秦让的温柔体贴跟深情,让她暂时放了对程晏生的思念。
病房里一直没声。
良久。
久到程晏生都快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打喉骨间挤出一个字:“嗯。”
温年目光迎上他的:“我现在是秦家的人,秦让的妻子。”
“呵,你不用这么跟我宣誓主权,我不是那种捋不清的人。”
她加深语气:“但我怕啊,咱两纠缠了那么久,都没掰扯清楚,我怕你突然哪天又发疯,突然要找我回去。”
发疯?
两个字是插伤他的利刃。
他一切的在意爱意,在温年眼里就是在发疯。
程晏生搁在大腿上的掌心,一点点的五指曲起,收拢攥紧,攥成两个拳头,手背上浮现一层跳动的青筋。
嘴角上扬,弧度嘲讽。
“是,是我在发疯,想想也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他眼睛憋得通红滴血。
程晏生忽然觉得,待在这也没什么必要。
站起身,他特别的高,颀长挺拔的身形把她面前的光线尽数都遮掩了去。
程晏生弯腰伸手,帮她捏了捏手侧的被子:“好好照顾身体,你要是出什么事,秦让他会很难过的。”
直到男人离开。
病房的门被合上。
一抹眼泪猝不及防从温年眼角,滴落下来,落进她绵密的发缝之中。
有了第一颗,剩下的便一发不可收拾。
落得凶猛,温年鼻腔都是那种哭泣的嗡鸣,她努力再努力,把胳膊抬起,压在自己眼皮上,尽量避开光线。
如此一来,眼睛会稍微没那么敏感想哭。
程晏生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出门时,谢青竹喊了他两声,他都没任何回应,不是不回应,是压根听不到。
电梯门“叮”打开。
程晏生走进去,封闭的室内,那种气氛过分的压抑。
他伸起手,把掌心朝着心口那面,贴在上边,隔着一层皮肉,都能清晰感受到那一处猛烈的跳动,还伴随着疼。
电梯敞开,再到关合。
他浑然不觉。
那股劲缓和了许久,程晏生才去按电梯键,往外走,他侧脸压着一道深沉的烦躁。
卫宗见人出来,忙去开门:“程总。”
他没做声,钻进车里,拉门关上的声音特别大。
“是不是……”
“下去。”
程晏生冷声,卫宗没敢再多做迟疑,腿刚进到一半,转身下了车,等门关好了,程晏生手指颤颤巍巍去摸烟。
他夹着烟的力气有些重,烟直接从中间断开。
目光直视那根断掉的烟。
“程晏生,你别发疯,忍住,一定要忍住……”
程晏生咬紧牙关,喃喃劝自己冷静理智。
脑中不知怎的,就回荡开了钱韵诗那张脸,他的情绪才得以往下沉,沉到底,把头靠在车座上,双眼紧闭。
第270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卫宗靠着路边树干,嘴里的烟抽到半多,车门开了。
程晏生面目如常的喊他:“开车回去吧!”
“好。”
赶回新房,已经很晚,屋外是一片漆黑的墨色,屋内静悄悄,没发出半点儿的声响,程晏生在玄关处脱鞋进门。
他是赤着脚进去的。